宋芙并没有立刻回答这话。
想了想,她说:“寻个机会,我见她一次。”
她的确需要人为她做事,除开她的生意,还有事关燕国未来发展之事。
且不说小赵公子说的那些关于未来的世界有多美好,让人心向往之。
便是那日宁景瑞的话也给了宋芙一些冲击,宁景瑞能做的比她多?
笑话。
她绝不认输。
宁景瑞能做的她都能做,宁景瑞不能做的她也能做。
秋枳不知宋芙心里的想法,只恭敬行礼道:“是。”
“奴婢这就去安排。”
如今倒下的是恭亲王府,顾惜若便是进入都城都是乔装打扮过的。
“让她小心些。”
宋芙叮嘱了一句。
平王妃尚且尸骨未寒,平王府与顾家已经在商议从旁支寻一个女子再嫁给平王一事。
若非皇帝还没醒,平王府与顾家不好在这个时候便迎新人,怕是人都进平王府了。
而若是在这个时候顾惜若出现,那她的身份自是比旁支女孩来的更合适。
那无疑是进火坑。
宋芙虽然没有明说,可秋枳好似明白了宋芙的意思,眼里带着笑意道:“太子妃心善。”
宋芙放下手里的账本,瞧她一眼,“快去忙吧。”
有秋枳安排,宋芙很快就见到了顾惜若。
一段时间不见,顾惜若和从前差别甚大,她整个人看着更矫健灵动,皮肤也微黑了些。
原本在都城就飒爽的气质如今更显利落干脆。
刚看到宋芙,她便深深鞠躬,“多谢太子妃。”
两人都心知肚明,顾惜若这个道谢是为着宋芙安葬顾惜雪一事。
宋芙有些好奇,问:“你如何得知?”
她自觉这件事做的算是隐蔽,毕竟若是闹大了对她和顾惜雪都不好。
难保世人并不会无端猜忌,觉得是她与晏江流蓄意算计平
王。
“是永乐郡主告诉的。”顾惜若立刻回答,说完又道:“太子妃放心,永乐并没有告诉旁人,我也交代过她,此事不可外传。”
倒是个聪明人。
宋芙轻轻点头,笑道:“便是说出去,我也不会认。”
只是怕要苦了顾惜雪。
就平王那性子,恼恨至极的情况下,怕是能干出掘人坟墓的事。
宋芙进入正题。
她看着顾惜若,“你说想为我效力,又是为何?”
顾惜若此次没有犹豫,道:“托太子妃的福,此次我离开都城,走了许多地方,也看到了许多从前都不看到的事。”
“我从前自觉命苦,被家人宠着十多年,一朝变脸,面目可憎。”
“可我出去了才知,我这样的命运已经超过了这世上九成九的女子。”
“太子妃,您当初愿意助我逃离,此次又悄悄埋葬我长姐,我想您对天下女子是有一份悲悯之心在的。”
“我想跟随在您身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江家商行在四处建立的慈善所,去年初宋芙与谢昭在京中奔走为南方灾民捐助。
桩桩件件。
都说明太子妃是个善人。
顾惜若顿了顿,又说:“当然,我也有私心。”
“我想为永乐求个恩典。”
这话说的颇有些艰难。
永乐是平王长女,身份尊贵自不比寻常,什么情况要为她求恩典?
在顾惜若心里,她显然更看好晏江流会在这场夺嫡之战中胜出。
宋芙深深的看了顾惜若一眼。
她没提顾家。
宋芙不置可否,道:“若你当真想做些什么,我倒的确有些事要交给你。”
顾惜若动作利落,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但听吩咐!”
……
东宫在皇城之中,宋芙与顾惜若见面自然是在皇城外。
宋芙戴着斗笠刚刚
离开包厢,便听茶楼大堂里的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之处。
“话说,咱们如今用的没有苦味又价格低廉的精盐,原竟是出自一女子之手……”
宋芙唇角微翘,驻足于原地。
这一切自然是她让人做的。
从当初宋安伏法,此事便一直议论纷纷,小赵公子出马,连夜写出了几个版本的话本。
把江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宋芙便让名下的茶楼酒肆,都引导这方面的舆论,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那是她母亲的功绩。
并非宋安那等道貌岸然之徒能偷走的。
离开相见的茶楼,在马车上,春柳忍不住问:“太子妃,当真能相信她吗?”
宋芙轻轻摇头。
春柳面色大变,“不能信?她是坏人?”
宋芙有些好笑的看她一眼,“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确定。”
“但从目前看来,我没发现她有什么问题。至于日后,看看她将我安排的事做的怎样便知了。”
春柳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晃晃悠悠,倒没急着回宫。
而是驶向了城门方向,马车安静的停在一处。
夏榕回禀着消息。
“太子妃,奴婢查出宁远的消息了,原来他竟是被他母亲张氏带离了啊。”
宋芙撩起车帘,朝着城门口的方向看去——
城门口的路边正或坐或躺着几个乞丐,其中一个衣衫褴褛,动作小心的缩在角落。
一双眼睛正四处扫视,说话时吚吚呜呜的,不知是不是嗓子坏了。
些许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能看见的全是可怖的伤疤,像是被大火烧过。
“是吗?”宋芙的声音轻飘飘的。
她没问张氏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是怎么在那样凶险的夜里潜入保卫森严的安王府,带走一个困于床榻的残疾。
她只道:“既然如此,那就莫管了。”
“想必他母亲定会照料好他的。”
宋芙的眼神从那乞丐上收回,冷声道:“回宫吧。”
她一声令下。
马车缓缓掉头,朝着宫城的方向而去。
城门下的乞丐似有所觉,猛地抬头看去,只瞧见一个华丽的马车屁股。
“唔!”
他猛然起身,想要追去。
可他一只断腿尚未养好,此刻刚一起身,便又踉跄摔倒在地。
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他伸出手吚吚呜呜,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马车离开他的视线。
乞丐的脸颊滚落一滴泪。
旁边的乞丐见他这样,一脚踹在他身上,如踢死狗一般,“滚一边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马车上。
宋芙接过春柳递过来的茶盏,浅饮一口,吐出一口浊气。
一切的一切,都已与从前不一样。
宋芙今日还算忙,她回到东宫已是下午。
马车刚停。
她便看见了站在一边的晏江流。
他一双眸看着宋芙,素来冰冷的眼神泛着宋芙独享的温和。
夫妻二人对视。
宋芙抿唇,勾起浅浅的笑。
她下了马车,朝着晏江流的方向走去。
晏江流的速度却更快一些,龙行虎步,三两步便到了宋芙面前。
握住她的手。
“阿芙,随我去个地方。”
宋芙轻轻颔首。
原本步伐迈的极大的晏江流与宋芙并肩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慢走。
他一个眼神。
春柳等人纷纷停在原地。
晏江流这些时日很忙,每每回东宫都已是深夜,离开的又极早。
今日才算空下了些时间。
眼看着路越走越偏,宋芙忍不住问:“夫君,这是要去哪?”
“见一个人。”
晏江流说到这,宋芙的心里便有了猜测。
一直到进入暗牢,她才确定,她没有猜错。
晏江流是带她见宋安。
“前几日一直
忙着,早该来的。”晏江流低声解释。
宋芙很快就看到了身处暗牢之中的宋安。
如今的他再没了从前宠臣权臣的模样,整个人骨瘦如柴,呆愣愣的坐在牢房一角。
当初被关进来时身上那套亵衣此刻已经脏的没眼瞧。
两人在牢房外站定。
宋安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看见宋芙,他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然后猛地起身,“宋芙,宋芙!”
“阿芙!”
“不,你不是阿芙,你是阿竹!”
“阿竹,你怎么来了阿竹。”
“……”
宋安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下意识的整理他此刻的形象。
“阿竹,他是谁?”宋安看见晏江流,又瞬间暴怒,好似一个吃醋的丈夫。
“他为什么会拉着你的手?啊啊啊!松开松开松开!”
宋安从铁栅栏里伸出双手,想要触碰两人,却始终触碰不到。
“狗男人,休想勾引我的阿竹!阿竹,我是安哥哥啊阿竹。”
“阿竹……你不要我了吗阿竹?”
“阿竹,只要你还要我,我可以让他做小阿竹……”
“阿竹……不,不对,阿竹死了,阿竹死了……”
“……”
宋安胡言乱语,一整个好似疯癫的状态。
宋芙与晏江流手牵着手,并肩站在一起,冷眼瞧着里面的宋安,眼中却无一丝怜悯。
宋芙就那样看着宋安,眼看着他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发疯。
她直接道:“别装了。”
宋安根本就没疯。
他的药都是晏江流下的,晏江流能不知道吗?
宋安不理宋芙,此刻已经发展到道歉,愧疚,跪在地上砰砰砰的冲江竹磕头。
种种模样,倒似当真幡然悔悟了一般。
“呵。”
宋芙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发疯的宋安。
“既然你这么歉疚,这么自责,那你为何没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