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江流猛地抬眸,古井无波的面上总算有了些波澜。
“父皇!”
他刚出声,就见皇帝抬了抬手,“此事不必再议,朕心意已决。”
咚。
晏江流跪下。
恭恭敬敬的磕头,“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
晏江流加重了“儿臣”二字,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希冀,希望皇帝能看在他们的父子情分上,收回成命。
上座的人没有立刻说话,但沉默依然代表了他的态度,屋内的气氛也一下变得凝滞。
他很不开心。
“呵。”
皇帝冷笑一声,表情很是难看,却是直接道:“退下。”
眼看着晏江流没动,皇帝愈发生气,这孽障。
“滚出去!还是你想朕现在就下旨。”
若非白半仙与他说,家和万事兴,他定此刻便让晏江流休了宋氏。
“臣,告退。”
晏江流起身,缓缓的退了出去。
他袖子底下的双拳攥紧,眼底寒光闪烁。
既是如此,陛下也莫要怪他。
晏江流刚出养心殿,康福海便凑到了身边,低声说:“王爷放心。”
“陛下虽有那样的意思,但如今王妃正怀着身子,这样的事总归也要等着小主子出生之后……”
康福海就是陛下的传声筒。
他这话是陛下没说完的话,特意来告诉他。
霎时间。
晏江流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他是在威胁。
若想要保住宋芙,那就用他想要的东西来换。
至于期限,就在宋芙生产前。
如今距离她生产,还有一个多月。
火药。
晏江流很快便有了答案,能让一个皇帝如此算计的,只有火药。
想必是江竹曾与宋安形容过火药的威力,而宋安又告诉了陛下。
这才能让陛下如此念念不忘。
他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皇帝仍旧不信他。
“王爷,请。”康福海的话唤回晏江流
的思绪。
晏江流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康福海目送着安王走远,这才回了养心殿。
“送走了?”皇帝面前放着的正是事关宋安的各种证据,越看,他的表情越是难看。
“回陛下的话,王爷离开了,话也都已传给王爷。”康福海姿态恭敬的回答。
犹豫了下,又问:“陛下,您分明不曾为王爷挑选新的王妃……”
皇帝整日忙的不是朝政便是随着白半仙一块儿修仙。
哪有时间为一个不甚喜欢的儿子挑选什么王妃?
“呵。”皇帝轻笑一声,“那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康福海福至心灵,“明珠公主?”
皇帝不置可否。
他翻看着手里的东西,表情很是难看,“这蠢货。”
康福海没敢再接话,但也猜到,陛下说的“蠢货”怕是宋安。
好一会儿,陛下才随意的将手里的东西丢在一边,道:“先关他几日。”
宋安这,他还有些用处。
说着,皇帝便起身往外走去,到了他与白半仙修行的时辰了。
最近他整个人愈发充满活力,好似回到了年轻时的样子。
……
晏江流离开皇宫,一路表情都很难看。
虽然皇帝的话是威胁,但他相信,皇帝说到就能做到。
若阿芙生产之后,他不能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么皇帝当真会随意指一个人与他做王妃。
晏江流虽心情烦躁,却也没在外耽误时间。他今日进宫,阿芙必定担心。
他需得早些回去安她的心。
安王府。
宋芙的确有些莫名焦躁,就连看账本都不能平复她的心情。
如今宋家已是完了。
宋慕竹在外游学,去了东海之滨,这一两年内不会回都城。
宋思竹则是被她的人安排送去了江南水乡,命人好生照料,只等宋慕竹回来之后让他们兄妹团聚。
这是她答应如夫人周筱竹的承诺。
看在这俩孩子只是性格骄纵些,到底也算无辜的份儿上,宋芙并未为难两人。
当然,若日后她们不依不饶,宋芙也必不会手下留情。
至于如夫人……
等此事了,她怕是活不了了。
她的父兄,她的丈夫,都死于宋安之手。偏偏这些年她还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跟了宋安十余年。
为他生儿育女。
这样的打击对周筱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如今宋家最忙的,便是宋琅。
正想着,外头传来管家的声音,“王妃,宋琅求见。”
宋芙挑眉。
春柳忙做了传声筒,“管家,可知他来做什么?”
“说是为了宋家的事特意来寻王妃。”管家忙说:“他还说……王妃毕竟是宋氏女。”
宋芙都气笑了。
宋琅当真是急了,病急乱投医,都找到她这来了。
“不见。”
宋芙声音淡淡,连个解释的原因也无。
“是。”
管家很快退出去。
王府门口。
宋琅焦急的走来走去,他去恭亲王府,被宋琅带到茶楼之后。
那小子与他说了几句话之后竟跑了。
等他再去寻,宋芷那没良心的竟说宋芷四年前就死了,如今只有一个月姑娘。
他险些气死。
又寻了平日里与宋安交好的叔伯,可那些人平日里态度和善,到如今他却是连府门都进不去。
翻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万般无奈,宋琅只能来了安王府。
他自然也知道,此次母亲控告的正是父亲杀了宋芙的生母。
可宋芙的生母死的时候她还那么小,能记得什么?能有什么感情?
到底是父亲更重要。
只有父亲好了,他们宋家才能好。
“宋公子。”管家微冷的声音传来,“我家王妃说……不见。”
对宋琅这样的人态度自不用太
和善。
“不见?”宋琅方才都已经在脑中预演,见到宋芙该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服她。
却没想到最后得了这样一个答案。
“她当真不见我?”宋琅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张脸几乎凑到管家面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
他真的很急。
他脸上泛起一层油光,凑得这般近,倒将管家吓了一跳,猛地退后几步。
“宋公子,我家王妃正养胎呢,实在没空见你。”
顿了顿,管家又说:“我家王妃也说,若是为了宋家的事,更不必见。”
“免得见了尴尬。”
“尴尬?”宋琅再次拔高声音,倒是引的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个个竖起耳朵听声,看热闹。
“她是宋氏女,她姓宋!如今父亲出事,她不愿帮,还说尴尬?”
“宋芙,你有没有良心!”
“你以为你嫁个王爷你就了不起了?”
“父亲出了事,你以为你还能稳坐王妃之位?你就等着被休吧你!”
“……”
宋琅此刻毫无形象的对着里面辱骂起来。
管家见此,立刻沉下脸。
“宋琅!”
管家冷声道:“我看在我家王妃的份儿上,尊称你一声宋公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竟敢在我王府大门外,辱骂我家王妃。来人——”
砰!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宋琅已经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正是谢十九。
谢十九双手环胸,下巴微抬,“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安王府门前叫嚣!”
还敢那般辱骂他家王妃!
谢十九看宋琅的眼神,如看个死人一般。
惹到自家王爷,宋琅完了。
晏江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眼神扫过宋琅时,毫不掩饰眼底的杀意。
宋琅。
他记住了。
谢十九那一脚是控制了力气的,他也怕一不小心
真给宋琅踹死了。
王爷不好交代。
宋琅直接倒在地上,痛叫出声,此刻跟个翻滚的虾子一般,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痛。
痛的他整个人都扭曲了。
挣扎翻滚间,他看见晏江流冰冷的眼神,只觉背后一冷,一时连呼痛都忘了。
“宋安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罪有应得。”晏江流看着宋琅。
“你为他奔走求情,是觉得以他之罪,不该受到惩罚吗?”
这话一出宋芙拒不见面一事还占据了大义。
而周围的人看宋琅的眼神也立刻变得不对。
是啊。
方才他们只想着,安王妃出身宋家,对此事坐视不理,属实有些不孝顺。
如今一想……
安王妃才是真正的为百姓着想之人。
“大坏人的儿子也是个小坏人!”
“打死这个小坏人!”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立刻,便有烂菜叶,臭鸡蛋,朝着宋琅砸过来。
晏江流与王府管家等人迅速后退,离宋琅远远的,免得被波及。
宋琅见状,只得带着受伤的身体,匆忙逃离。
晏江流到主院时。
外头的消息也刚好传到了这。
春柳正绘声绘色的说着,忽然听到脚步声,猛地住嘴。
与夏榕等人对视,而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宋芙起身,刚往晏江流的方向迈步。
晏江流已匆忙上前几步,扶住她,声音温和,“小心。”
宋芙抬眸对他浅浅一笑,道:“夫君方才好生威武。”
晏江流无奈摇头,反而问她,“今日觉得如何?可觉得有什么不适?孩子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他扶着宋芙在屋内缓缓走动,动作表情无一不温柔。
宋芙轻轻一一回答,然后才问:“夫君,你呢?”
“今日在宫中,陛下可有为难你?”
晏江流没有犹豫,摇头道:“阿芙放心,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