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温觉得很好笑。
谭浮不服他可以理解。
但她凭什么说他不配?
他趋利避害、自私重利、内心凉薄……他都承认。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但他不认为拥有这种品质的是错误的。
这个世界上谁敢说自己一定是正义无私的,又有谁敢说自己不是趋利避害的?自私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这有错吗?
“正如你所说的,只要我上位,我一定会将你用到极致,但你敢说你上位你不会这么对待我?谭浮,谁都不是傻子,你又何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讽刺我呢?”
燕温突然不笑了,他一旦不笑,那张温和的脸庞看起来就十分阴郁,“更何况,我做得虽然不讨喜,但哪件事情我做错了?”
当初在帝都剔除她的名额,是因为她的威胁性太大。
她当时是谭浮,而不是谭家的血脉继承人。
一边是资质卓越的天才,一边是挂着数万人生命的弱小希望。
他选择了那个弱小的希望。
并且一直坚定的选择。
他做错了吗?
谭浮失去的是荣誉,另一边的人失去的则是生命。
他选择了命,他做错了吗?
当时谁能想到这个资质卓越的天才会是另一座大阵的核心?
他们不知道,因为没有人跟他们说,所以他们选择了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他错了吗?
他带着人来到核心海域,唯独落下谭浮,是因为她并不属于他这边。
既然不是他这边的人,凭什么他的资源要跟她共享?
遇见危险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撤回。
他不会轻易的拿人命开玩笑。
所以他选择不上前。
但他也尊重其余人的选择。
顾靡不是他的人,所以他无法左右他的选择。
他这也做错了?
事情真相就是这么奇妙。
现实充满着各种交错复杂。
让他们完美地避过了最合适的路径。
这就是谭浮为什么喜欢将很多事情敞开说的原因。
是,你不说会让人觉得你这个人深不可测,但相对的,很多问题也因此浮现,你闭口不谈,会让其余人胡思乱想,因此产生一系列的后续问题。
所以很多灾祸的主要原因就是没长嘴。
有些东西可以避免,但总有人喜欢憋着。
憋着是聪明人的选择,但麻烦总喜欢向聪明人而去。
谭浮难得看到他的真面目,觉得有些新奇,这才是燕温真正的样子?
他并不喜欢笑。
只是因为有人需要这个笑,所以他才一直挂在脸上。
他嘲讽的笑笑,“凭什么你说不配就不配。”
谭浮难得认真,她收起了倦意,眸光染上一层寒,“你这话说得好笑,你没做错,但我错了吗?”
“站在你的立场上,你的所作所为是合理且正确的,但站在我的立场上,我莫名其妙被人针对,被剥夺应该有的权利,被仗势欺人,被人几次三番的欺负却得不到想象中的公平,现在眼看着针对我的人要登上高位,他夜晚却眼巴巴的跑来质问我:他为什么不配?”
空气静得仿佛凝固了一样。
现在是荒山野岭,呼呼的风声穿过树林,气氛更加阴森。
跟随着风而动的还有两人沉着的呼吸声。
燕温有燕温的立场。
谭浮有谭浮的立场。
两人站在自身视角看待的事物也不一样。
“燕温,说句扎心的话,在你的眼中,大义面前一切都可以牺牲,被牺牲的那一个人就一定要不计前嫌的选择原谅……”
她的语速不快,咬字却足够清晰,“不,你错了,我可以看在大义面上既往不咎,但我却无法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夜黑得看不清两人的神色。
但他们都知道,他们此刻除了不甘与怨气就没有其他的。
伤痕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只会在特定时间爆发出来。
帝都的事情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选择揭了过去,却不料为现在埋了雷。
倘若那时候没有发生那些事情,那么谭浮今日也不会选择造反。
倘若他们在后续之中没有寂静无声,没有忽视她受过的委屈,而是选择好好的谈谈,就不会有人去夺权。
他们的沉默,换来的是此刻轰的一声炸开的炸弹。
这炸弹还是他们不久之前自己亲手埋下的。
他们埋下了,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挖出来,想着都已经过去了,说不定都已经变成了哑弹,就没有挖出来。
现在爆炸怪得了谁?
谭浮神色很平静,“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夺权,是因为我不信任你,我无法去相信一个伤害我的人。”
也许是过往那段经历带来的后遗症,她现在只要看到这个人,就直觉他身后藏着一把刀,随时想要捅她。
谭浮原本就讨厌麻烦。
如果登上这个位置的人不是燕温,而是其他人,她不会去选择走上这条路。
但偏偏就是他。
偏偏是她最没有办法去信任的那个人。
在最高指挥权这个位置上,利益错综复杂,每个人都掺和在其中,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人全部吸进去。
两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
谁也不会认输。
谭浮越过他,“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既然说出了口就不会后退,最高的位置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等着看后续。”
她的身影消失在夜里。
随着一声关门声落下,燕温自嘲的笑了笑,“为了大义牺牲什么都可以,既然我的牺牲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了,而你却不行呢?”
没有人给他回答。
他脚步顿了顿,顺着那条黑暗的小道离去。
冥冥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一盏橘黄色的灯,它很微弱,在风中摇摇晃晃,却仿佛不会熄灭。
这场对话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元轻灯老一辈的身影出现在月色中。
除了谭安,他旁边站着所有出来的护道者。
席老爷子、元轻、齐老爷子、何贺、谢大叔。
他们从暗处走出来,聚在了一起,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必须要商量一下要怎么办了。
何贺早就被认定为是谭浮这一队的,丝毫不慌张,“现在阵营初步形成,以后有得争了。”
席老爷子叹了口气,“真是头疼,没想到都扯到我们这一辈了,这两个小辈真厉害,都敢逼着长辈站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