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寺庙后,宝尘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回去休息,而是径直来到佛堂,将口袋里的茶叶放在了供桌上。
随后,他跪在佛像下方,虔心忏悔。
他明明看到了师兄弟和法事班主做了违背佛理之事,可是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就像那两包茶叶。
如果当时自己不收下的话,势必会被其他师兄弟看作眼中钉,处处排挤他。
“唉!”
宝尘忏悔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犯了错,再来忏悔,真的有意义么?
而且忏悔之后他并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难不成以后继续知错犯错,然后再来忏悔就行了?
此刻的他十分迷惘。
“大师!”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宝尘回头望去,来者是一对中年夫妇,女人保养得很不错,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二人手中拿着一把香烛,面带笑容。
“阿弥陀佛!”
“大师,我们是来拜佛求子的,请问这求子有没有什么说法和讲究啊?您教教我们。”
宝尘闻言苦笑一声,看着二人道:
“二位施主,拜佛求子并不可取,不要再浪费香火钱和时间了,不如带着您的丈夫去医院看看,或许可解!”
“咦,你这和尚什么意思?”
女人身旁刚刚还面带笑意的男人顿时大怒,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破口大骂:
“死秃驴,你是说老子不行?”
“阿弥陀佛,贫僧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想你们浪费钱财和时间,又耽误了身体。”
“去尼玛的,你就是咒我不行!”
男人像是被触碰了某个敏感的神经,异常的恼怒,竟直接将他推倒在地,大声大骂。
宝尘和尚倒在地上,下意识地扬起手掌。
不过他很快愣住,脸上闪过疑惑之色。
我抬手干什么?
“请施主冷静,佛门净地,休得无礼!”
一名路过的年轻僧人急忙冲进来将男人拉开,随后在男人骂骂咧咧的讲述中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弥陀佛,施主息怒,你们的事交给我好了!”
青年和尚低头冷冷地看了宝尘一眼,随即热情地拉着那对夫妻走向佛像,教他们如何跪拜求子。
后面,宝尘和尚缓缓从地上爬起。
他的僧袍上被踹了几个脚印,额头上也破了一块皮,流出血迹。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疼痛,而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刚刚,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隔空给那个男人扇一个大巴掌。
“阿弥陀佛!”
他压下了心底的疑惑,转身离去。
不多时后方的佛堂里传来了男人爽朗的笑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并取出一个红包强行塞到那青年和尚怀中。
不多时,他满面春风地带着妻子离开。
在走出佛堂时,那人回头看了那青年和尚一样,脸颊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第二日傍晚。
今天是宝尘守值,他吃过晚饭便带着经书在寺庙中巡视起来。
寺庙中很少会出现偷盗的情况,所以守值的主要任务就是检查各种隐患,比如防止火宅等。
就在他路过上次的那个佛堂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女人叫声。
宝尘和尚一愣,急忙走了过去。
当他来到紧闭的大门外时,里面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
那是女人的喘息和哼叫。
宝尘和尚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以为又是哪对年轻男女游客故意偷留在佛堂中干这种苟且之事,以此寻求刺激。
这种情况虽然不是经常发生,但并不是没有。
但在宝尘看来,这是对佛祖的亵渎。
他收起经书,轻轻推开佛堂的大门。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大惊失色……
只见高大的佛像下,三个赤着身子的年轻僧人正在与一个不着片缕的女子行苟且之事。
而那女子,正是昨天来求子的妻子。
佛堂内燃着一排排香客供奉的烛火,昏暗不明的烛光下,肌肤雪白的女人在三个年轻僧人之间辗转反侧。
在他们身后,便是一尊高大的金身佛像。
这一幕形成的视觉冲击,让宝尘张大嘴巴,脑海中瞬间空白。
这时,一名年轻僧人突然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但却并没有惊慌,反而露出变态的笑容。
多了宝尘这个观众后,他反而更加的卖力。
愣了几秒后,宝尘黑着脸退出了佛堂,并将木门关闭,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住所。
洗了个凉水澡后,他换上干净的僧服,点燃一根香烛,盘坐在蒲团上,敲打着木鱼默默诵经。
洁白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额头上汗珠涌动。
这一夜,他的佛心差点崩溃。
第二日一早,香烛燃尽,宝尘敲了敲麻木的双腿,颤颤巍巍地向着食堂走去。
他额头上的汗珠消失,但脸色略显苍白。
接下来的时间里,宝尘退出了法事班,每天待在寺庙中潜心修道,希望让几近崩溃的佛心重新复原。
然而,在经历了那一晚的事情后,他似乎变得敏感了起来。
以前从没留意到的事情,最近总是被他遇到。
比如某个‘德道’的师叔将一张驱邪的符纸用香火点燃,然后丢入一碗清水中,让身患重病的香客服下。
在对方家人的千恩万谢中,收下巨额香火钱。
宝尘留意到,那个‘德道’的师叔,似乎写错了佛文,不小心将驱邪佛文写成了往生佛文。
但这不重要,因为普通人根本不认识。
随后不久,他被迫充当人头,和一个师兄下山去给一位老板看风水测吉凶。
那位师兄带着他们在老板的小洋楼外转了三圈,先是用一些正常人听不懂的术语对房子的风水进行了描述,然后指出了一处所谓的大凶之地。
在将老板一家人吓得半死后,他才绞尽脑汁地给他们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当然了,这个过程中红包自然没少收。
而在人群中,宝尘已经看出,这房子的风水没有任何问题,他师兄给出的办法完全是瞎折腾。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对寺中的种种有了新的认识。
什么驱邪做法、姻缘、预凶吉……
无非是他们披着佛法的外衣,用一些断章取义的佛典来哄骗傻子的谋财手段罢了。
而那些傻子,始终乐此不疲。
宝尘和尚将一切看在眼底,哪怕他夜夜诵经,也无法阻止渐渐崩溃的佛心。
某日一早。
他停下诵经声,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鼓起勇气找到了寺中方丈,揭发了那些人的所作所为。
然而……
方丈听后却反而将他臭骂了一顿,警告他要是还想在金佛寺中待着,就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
面对方丈的威胁,宝尘心灰意冷。
随后,他被贬到了杂役班,负责打扫寺庙的广场和佛堂。
杂役班算他在内只有6个人,除了班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外,其他4人皆是愚者。
所谓愚者,就是智力不全之人。
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抛弃,丢到了寺庙中,被庙中的和尚养大,负责打扫寺庙,干些苦力活。
这还是从前的和尚。
如果是现在的话,他们要么将孩子丢到山里,要么送到山下的收容所中。
杂役老僧很诧异宝尘为什么会被贬到他这里。
心灰意冷的宝尘并没有隐瞒,向他说起了自己被贬的原因,并表示自己已经对佛失去了信心。
杂役老僧闻言后,大笑了三声。
随后,他带着宝尘来到了金身佛堂中,指着前方的巨大佛像问道:“你看那佛像上的金漆,是否有脱落?”
宝尘点点头。
“有!”
“好!”
杂役老僧将手中勾兑好金漆的木桶和一把刷递给他,大有深意地道:“那你就去补,等什么时候将佛像身上的金漆补完,你就有了答案!”
“真的?”宝尘将信将疑。
杂役老僧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宝尘看着桶中的金漆,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依照他的话,爬上案台,去修补金漆。
一个小时后,宝尘上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佛像上掉落的金漆他已经修补了三分之一,再有两天便可以彻底补完。
看着自己的杰作,他心底隐隐期待起来。
补完所有金漆,真的会有答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