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辛母和姜荔。
姜荔淡淡道：“你的命并没有借给辛愿，而是借给了南峰。”
“怎么会这样，南峰明明跟我说，有了这二十年的寿命，愿愿肯定能慢慢恢复健康。”辛母不敢置信，“他向我发过誓会保护好愿愿，怎么能骗我？”
“他自己病入膏肓，也需要续命。”姜荔看着辛母，欲言又止。
她问辛母：“如果你的寿命只剩二十年，你还会给你女儿二十年寿命吗？”
辛母想了想：“给她十五年吧，我还想陪她五年，看着她变得活蹦乱跳，不再动不动就生病。”
姜荔说：“拿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将来也会付出代价。”
辛母叹了口气：“我哪想得了那么多，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没体验过真正的自由。”
“如果重来一遍，我一定会分出一半时间关心她。”
“我努力这么久，只换来一句不爱她，我要是不爱她……”
后面的话都是她在自言自语，在懊悔当初对待女儿的方式不对。
姜荔听得有点儿心烦。
冬天的夜黑得早，才六点钟，就见不到光了。
漆黑的巷子里到处都是游荡的阴魂，像是鬼魅一样，贪婪地吸食南峰的阳气。
他靠在墙上，捂着心律失常的心脏，下巴和衣服上都是血。
“咳咳咳……”他紧握着手机，上面显示着自己发送的消息——
【救我。城东区幸福路南巷。】
距离消息发出去已经有十分钟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有一种身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无力感。
手机屏幕再次熄灭，南峰又冷又饿。
“南峰！你在哪儿？”呼喊声和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一道身影飞奔过来扶起他，是辛愿。
辛愿大口喘气，捂着心脏，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粒药。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敏敏没有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吗？”辛愿一边说，一边打急救电话。
“他们知道霍煜受伤，怕带走我会惹大麻烦，就把我丢下来了。”南峰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眼里水光氤氲。
“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哪里受伤了？”辛愿翻看他的身体，并没有看到外伤。
恍然间，她想起姜荔说的反噬。
——术法已解，母亲已醒，他会遭到反噬。
“愿愿，我想了很久才给你发这条消息，上天只给我两个选择。一是向你求救，二是就此认命。”南峰气若游丝。
“不要说了，等救护车过来。”辛愿低着头说道。
“向你求救，就必须跟你坦白。”
“别说了，等你治好伤再跟我说。”辛愿阻止他，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没了。
“从我母亲自杀父亲病死开始，我就已经不清醒了。”南峰紧紧抓住辛愿的衣服，第一次在她面前流下眼泪。
救护车来之后，将南峰带去医院救治。
他的病房在辛母隔壁的隔壁，是辛愿让人安排的。
清醒后的南峰脸色惨白，躺在病床上像是一个纸片人。
辛愿红着眼睛进来，问：“你什么时候生的病？”
南峰声音虚弱：“以前没有发病过，我父母去世后我骑车摔倒才发现我得了这个病，我爸也是因为这个死的。”
“它没办法被根治，一旦发病，我的生命就要开始倒数。”
“我不知道自己能活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后来我意外成为玄学院的学生，老师说让我多积德，兴许能改变命运。”
“我偶然看到借命的法子，想要尝试，那时候我恰巧遇到你……”
辛愿难过地打断他：“所以你只是拿我做实验，并不想真的帮我是吗？”
南峰摇摇头：“如果能够成功，我希望我们都能活得更久。”
“愿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和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一样，都是不可代替的，我们都是彼此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你了。”
“但是我很害怕死亡，愿愿，你应该明白我们这种人对于生命的渴望。”
“你比我幸运，你能永远沐浴在阳光下，被人保护。”
“我从努力寻求借命之法的那天开始，就注定见不得光，永远和阴物作伴。”
“我从别人那里得到了借命的法子，他成就我，也毁灭我。”
辛愿听不懂其他的，她只想知道南峰是否真的在意自己。
是否和姜荔说的一样，他爱的是他自己，她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为什么要害我妈妈？她差点死了你知道吗？”辛愿哽咽着问。
“她想借命给你，希望你能活得更久，我骗了她，拿了她的命。我想只要我活着，我就能找到救你的办法。”南峰说完，自己也嘲讽地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再说这样的话，听起来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的、阴沟里的老鼠罢了。
“所以你们根本不爱我，你们都不喜欢我。”辛愿垂着眼帘，脸上布满泪痕。
心像是撕裂一般难受，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疼爱都是假的，她从未拥有过别人真心的爱。
南峰努力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傻愿愿，阿姨要是真的不喜欢你，就不会把命给你了。”
“她生下你后没多久产后抑郁，总想要伤害自己和你，所以你们被迫分开了。”
“后来……你父亲和阿姨感情出了点问题，经常出国，阿姨多次精神崩溃，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我搬过来后，阿姨总会给我买吃的，让我去找你玩，当你的玩伴。”
“因为你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也没有朋友。”
辛愿捂着脸抽泣：“这是你们安排好的戏吗？想让我觉得我妈妈很爱我，故意骗我的？”
“她和我爸爸感情不好，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漠呢，因为我是爸爸的孩子吗？”
“我是累赘，我不懂事，我像个傻子，所以你们都不喜欢我吗？”
南峰心疼地看着辛愿，不知道怎么哄她才好。
自责是真的，心疼是真的，但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事。
他觉得自己只是想活命而已。
“愿愿，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下去。”南峰拉住辛愿的手，一脸哀戚。
门外，姜荔背靠着墙，心想有时候耳力太好也不是好事。
听里面没有了说话声，她才敲了敲门。
“请进。”
姜荔走进来时，辛愿慌忙擦眼泪。
“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看我怎么被信任的人骗，看我像你一样被信任的人讨厌。”辛愿起身不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