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然并不生气，也没有因为现实的残忍而伤心哭泣，他只是点头，似乎是认命，“是的，我没有了，曾经我被人羡慕的一切都在那个雨夜，随着爸妈的离去统统消失。”
虽然语气淡然，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又跟豆豆一般的年纪，就算傅司暮一再地警告自己，但依然对眼前的男孩还是会有恻隐之心。
“叔叔，没有我的心脏，他会死吗？”他又问。
“不！”傅司暮恢复地冷酷的容颜，信誓旦旦一说，“我不会让他死，还有其它人的心脏可以救他……我会让他好好活着……”
“其它人？”如果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也不一定得死呢？
“那个人——就是我！”傅司暮给了卫然答案，不过他又说，“但那样一来，我能陪伴他们的时间不多，并且那样的我也不一定能护他们周全。为了不让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你的心脏，我要定了！”
卫然眼神明显黯淡了一些。
少顷，他说，“如果你一定要我的心脏，我可以给，但做为交换，你能答应我几个条件吗？”
他语气平静，像是微风仅在宽广的湖面上吹起几丝褶皱。
傅司暮倏地有些激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主动送死！”
“我知道，况且我本来就活不长了，不是么？所以既然都是死，不如趁我对你还有用的时候，用我仅能给的，换回一些我要的。这样很公平，叔叔你也不用良心难安。”
傅司暮一声冷哼，“笑话，我想要，便可得，良心这种东西除了我要守护的人，旁人休想得到。”
“真是这样？那么叔叔你又为什么过来，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你这不仅仅是要我的心脏，你更想的是我的点头，并且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交换，我说得对么？”
卫然的眼神很犀利，犀利到傅司暮觉得刺眼。
这个小孩，真的很聪明！
尽管他确实能直接得到这个孩子的心脏，但他更需要这个孩子的同意，因为只有那样，冬冬他们才不会过意不去。
“好吧，说说你的条件！”准确说来，短短的相处，傅司暮很欣赏这个孩子，只要他的条件不过份，他都能帮忙完成。
卫然缓缓笑开，并不是那种两人博弈得胜后的喜悦，而是契约人是眼前的叔叔，他会放心。
“第一，我想请叔叔完清我爸爸留下的债务。”
这样妹妹才能没有负担地活下去。
“我可以答应！”这原本也是他打算丢出来的条件。
“第二，我走后，请叔叔收养小央，并且拿她当亲生女儿抚养。”
这样爸爸，妈妈和他，在天上看着，也才会放心。
“没问题！”这同样是自己的想法。
“第三……”
“怎么，没想好？”
卫然久久不说话，傅司暮想着他是不是还没决定好，便说，“我想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已经交待过，那么这第三点，或者有第四，第五，不急，你慢慢想，想到告诉我。”
“不是的……”卫然摇头，乖巧地问，“叔叔，我能多问一个关于你孩子的问题吗？”
“你问！”
“如果没有心脏，你的孩子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维持一年。”
“那么……我能请你再给我半年时间吗？”
一直淡然的卫然，第一次语气里有了悲意，“我想再好好地陪妹妹半年，再好好做她半年的哥哥，关心她，照顾她，爱护她。在那之后，小央在这个世上，就永远地彻底地感受不到亲人的爱了……”
傅司暮紧盯着卫然，没有犹豫，“好，我答应！在这半年内，我会控制你的病情，但若时间一到，休怪我见死不救！”
卫然笑了，“谢谢你，傅叔叔。”
“你跟你妹妹好好休息吧。”言罢，傅司暮转身离开。
没几步，就看见佣人和卫央站在那里。
“老板……”佣人恭敬地并解释，“卫央小姐好像不愿意离开，我担心她情绪激动做出什么，便跟她一起留在这里。”
“嗯，进去吧。”傅司暮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微微偏着头，盯着他出来的那个房间。
傅司暮给兄妹俩准备了一些衣服，这会儿的卫央脸蛋干干净净的，身上也是漂亮的衣裳，她的头发乌黑顺直，眼睛很大，睫毛纤细卷翘，原本是个十足的小美人，只可惜现在的她更像精致的洋娃娃。
佣人跟傅司暮颔首，“来，小央小姐，我带你回去找哥哥。”
看着他们缓慢移动脚步往前去，傅司暮神情复杂。
房间门口，卫然接过妹妹的手，对着佣人感谢地微笑，再把妹妹领进了屋。
“小央，跟你说哦，爸爸留下的债务很快就会完清，往后咱们再也不会被人追债了，开心吗？”
“……”卫央呆呆的，眼神根本不聚焦，只是任由哥哥牵到沙发里坐下。
卫然把妹妹安顿了，又细心地捋起她脸颊边的一缕头发，温柔地勾在耳朵后。
他深深地看着妹妹，就算得不到回应，还是自顾自地又说，“我知道你很开心，这样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
“小央，往后你还是之前那个小公主，有疼爱你的爸爸妈妈，还会有弟弟，你开心吗？”
“……”
“我知道你很开心，这样你又可以冲进妈妈怀里撒娇，而且不会有人欺负你，因为你的爸爸，十分厉害哦！”
“……”
“小央，哥哥还会继续陪着你，只不过是以不同的形式，往后想哥哥的时候，就对着弟弟的胸口喊‘哥哥’，之后你再贴着耳朵听，咚，咚，咚，就是哥哥在回应你。
哥哥说了，这辈子无论哪里，都不会丢下小央，哥哥能做到，你开心吗？”
“……”
看着没有灵魂的妹妹，卫然突然伸手，将她牢牢抱住，“小央，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这样我和爸爸，妈妈，才会开心，知道吗？”
突然，一滴热泪滚进卫央的脖子。
她身子一颤，灵魂都似乎惊了一下。
卫央愣愣地转头，看脸上挂着泪痕的卫然。
“哥哥……不哭……小央乖……小央好好地活……哥哥……不哭……”
卫央伸手，冰冷的指尖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触到卫然流泪的脸上。
卫然点头，勾起嘴角，“嗯，哥哥不哭，只要小央能好，哥哥不哭……”
失去爸爸妈妈的孩子，只能坚强地想办法生存，没有娇气流泪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