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云浓抿唇,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含章。”

她对着他叫。

沈含章闻言,侧过眸来,眼底一片如水平静。

才是哭过,云浓脸上水汽红晕未散,此刻瞪着他,恼怒的颇有些生动,“你这个人,究竟怎样娶到媳妇儿的?”

他除了一张脸赏心悦目,腹内又有些笔墨,但性格无趣,说话不讨喜,真是气死她了。

云浓愤愤的转下了榻。

沈含章知她不悦,也隐约猜到了原因。

但他没解释,君子清致,没一会儿跟着云浓走了出去。

司琴她们都在宫里受过训练,一切皆以云浓的喜好为主,在外面已经摆好了晚膳。

知道沈含章是要留宿的……

几位默默添了双筷,布菜添茶,礼仪周到。

他不说话,云浓也不说话,瞧着氛围,似是又生气了。

跟了夫妻一日的善棋和令书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满眼的无可奈何。

这才成亲一天,便是闹别扭两次。

往后还有一辈子,公主和驸马可怎么办才好?

沉默无言的吃了顿饭,云浓又去沐浴,司琴她们瞥了眼气定神闲的沈含章。

沈含章察觉到后,声线冷静。

“我这儿不用你们管,都去伺候公主吧。”

几个丫鬟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一同进去了,毕竟谁也不愿为沈含章得罪云浓。

不过很快,她们反应过来。

沈含章烧伤不计其数,想也不愿让人看见。

只是这样,日后和公主圆房可怎么办?公主那般胆小,怕是会被吓到。

愁啊……

云浓沐浴花了半个时辰,再出来是沈含章已经好了。

他里面一身斜襟的里衣,外面披着长衫,和昨晚一样,倚在床边看书。

云浓爬过去。

司琴她们给灭了灯。

绕过内室那扇漆木屏风时,终于听得她们公主又说话了,却是对着驸马,卷着尾音嗔:“你不能哄哄我吗?”

是啊!公主都生气了。

驸马就不能哄哄她吗?

但谁也不曾听到后面沈含章回了什么,门便到了,她们走出去,复给夫妻俩关上。

帐内笼着朦胧的光。

云浓捏着他的书跪着。

沈含章的手还维持着执书的动作,闻言愣怔些许,下意识抬眸看向云浓。

此刻她撅嘴瞪着他。

一身嫣红的寝衣单薄,勾勒出曼妙身姿。

他竟不知,原来那个躲在他后面睡觉都要流口水的小公主,无知无觉间竟出落的人比花娇。

没有多看,沈含章移开目光。

“我不会。”他晦涩道。

云浓闻言鼓脸,忽朝他扑过去。

红烛影绰,只闻沈含章闷哼一声。

云浓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口咬在他肩胛骨上,沈含章无情的有多狠,云浓就用多少力去泄愤。

等到感觉到血腥味……

她忙的松了口,看沈含章。

却发现他神色依旧,除了最开始惊愕泄出的闷哼,再没其他多余的反应。

任她欺负,也怪可怜的。

云浓气散的躺下去。

沈含章默不作声的给两人盖了被。

等到他躺在身侧,云浓靠过去,里面挽着他胳膊。

“殿下!”

沈含章不赞同拧眉。

云浓不乐意了,“你的殿下在呢!你既称我为殿下,那我靠一下都不许吗?”

沈含章默了瞬叹息,“……压住肩膀了。”

云浓一愣,忙抬起头,“那我给你揉揉。”说着手探了进去。

虽说她咬的重,沈含章却并承受不住,说压住伤口的目的,不过是想云浓放开他,他不惯只着里衣同人这般亲近。

谁知云浓非但不退,反而伸手来揉。

女子细嫩的指腹挨在肩胛,留下阵阵酥颤之余,倒更显得他疤痕狼狈。

“可以了。”他声线冷静。

可唯有抓着云浓手用力的程度,让云浓察觉到些异样。

云浓不明所以说了“好。”

沈含章方松了他去,往后两人紧挨着躺,云浓未去再靠他肩膀,沈含章也未说让她离去。

如此时间又到了子时……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挲,沈含章坐起来。

后面云浓忽然伸手,牵住他袖子嘟囔:“你可以不走吗?”

从沈含章这个角度回头,能清晰的看到她整张脸,眼中睡意未散,拢着水雾,却简直不肯放任自己闭目。

她当是一直等着守着,怕他离开。

沈含章心不可控的软了些。

但下一瞬,又想起什么,他穿鞋的动作却更加麻利,“殿下睡吧!我且有事,明晚我还会回来的……”

“回来,然后子时再走对吗?”

云浓这般问,沈含章不说话了,因为这的确是他所想。

回来睡觉,是在沈家人面前全了云浓脸面,但子时离去,是为她的以后以及自己心里那份纠结难耐。

两人沉默良久,云浓垂下眼眸。

“沈含章,你是不是……很恨我啊!”

若非为了救她,他有大好的前程,若非是娶了她,做不了文官他也可去从军。但当了这驸马,便如被折了翼困在金笼子里面的鹤,就算为了她这个女儿,父皇都不会允许沈含章涉足边关。

要是沈含章恨她,也可以理解的。

沈含章一愣,出乎意料道:“我不恨殿下……”

话音一落,云浓松了口气,“你不恨我,我们又不得和离,这日子要一直过下去,你总得给我机会不是?留下来睡,好不好?”

沈含章攥手不说话了。

云浓抓着他袖摇了又摇,“我没在宫外呆过,你不在的话,我会害怕……”

于是这夜沈含章终究没能去成。

往后几夜皆为如此。

云浓渐渐感觉日子好了,也摸索出对于沈含章这种温润冷静之人,有时候就是要逼一逼。

等到三月中旬的时候,四下桃花渐次开放。

崔氏得空在风景最好的陶然居,给姑娘们开了个花会,也邀请云浓过去一起过去。在栖梧院的云浓接到这个消息之前,青隐就把这件事报到了沈含章耳边。

而沈含章几分对云浓说有事,并不是诓她。

他的确在书房,潜心修书,这才短短不过几日,沈含章就已即将完成《为民》一册的修订。

明明不用这么急,谁也不知道他在赶什么。

此刻听了青隐的汇报,沈含章状似漠不关心道:“去便去吧,报于我作甚?”

他自来就是被云浓要求。

难道还指望他去决定云浓要不要去一个花会?

青隐觉着二爷平时也不傻啊,怎么现在犯了糊涂。

“二爷,女人家的赏花会,那从来都不是赏花会!而是互相攀比讥讽,信息交换的茶话会。何况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在……”

大太太姜氏身为正经婆母,明显因二爷迁怒了公主。

二太太崔氏瞧着周全……但自来清贵,又爱挑拨热闹解闷。

青隐忧愁道:“咱们公主初来乍到的,不知道府里情况,恐会给受闷气。”

在这府里啊!虽说只有两房。

但游手好闲的大老爷占了长,做到三品大员的二老爷却是小。若他们二爷不曾毁容,还是阁老最有出息的孙子辈,那二老爷被大老爷压着,倒也无话可说。

但现在二爷不是入仕无望了?连带着大房,也一整个气势微弱。

青隐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府里有人议论,说是二老爷近段时间频频出入容山堂,和阁老议政到深夜,怕是过不了多久,原定给沈含章的家主之位,就会转移到沈叔礼身上。

呸!一群墙头草,见利忘义的家伙。

二爷从前风光时,待他们多温煦啊!

这些话没人敢当着沈含章面说,青隐唯恐一场花会,通过女人的口传到云浓耳中。

云浓知道了,也就相当于沈含章也知道了……

以沈含章如今敏感要强的别扭个性,到时候怕是又要憋闷。

青隐的担忧沈含章不知道,也或者说是知道,但是他已经无所谓了。男人一面落笔,一面不紧不慢道:“她为公主,不知道情况又如何?旁人不管乐不乐意,都只会奉承她!”

见沈含章油盐不进,青隐默了又默。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吞吞吐吐开口,“可还有一件事……小的不知当不当说。”

沈含章闻言抬眸。

虽未追问,却好整以暇。

“就是……”青隐斟酌道:“就是奚姑娘今日也在。”

话音一落,对面久久没动。

就在青隐以为沈含章真的不在乎时,抬头却看见,沈含章唇线抿着,不威自怒。本是极爱书的一个人,却不知何时定在那儿,手中狼毫,墨汁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晕染开来,毁了一卷简案。

“谁叫她去的?”沈含章皱眉道。

另外一边,瞥到奚望晴,惯来不爱与人打交道的姜氏也冷了脸,说出和她儿子沈含章差不多的话——

“谁叫她来的?”

可与沈含章的隐忍不同,姜氏的厌恶在脸上毫不加掩饰。

瞬间让被瞥到的奚望晴,整个白了脸,堪称羞愤欲死,身形摇摇欲坠。

坐着的崔氏打圆场道:“瞧嫂子这话说的,看来是还未消气。虽说某些事上奚姑娘与咱们无缘,可终究奚大人救了长兄一命不是!让奚姑娘入住府上,也是父亲的意思。”

这是拿公爹压她?

姜氏抿唇,瞪着她目光如炬。

崔氏却也不怕,甚至还忽然笑盈盈的站起来道:“公主来了?可是让这陶然居蓬荜生辉,您快请上座。”

一众女眷闻言稍顿,齐齐转身去给云浓行礼。

先前认亲时云浓对沈阁老几分敬意,那是因为沈淮为国鞠躬尽瘁,但如今这里都是一群女眷,且不知是敌是友的女眷。

云浓也不会傻乎乎的与谁都和善。

只风姿端正,学着沈含章从容不迫的样走了过去。

一国公主纵使身着常服,然仪态端方,步若生莲,随便一出现就华贵的旁人难以企及。

何况……

沈氏一族微寒出身,家中女眷多没受过名门仪礼培训,就更觉的云浓神圣不可侵犯。

在这些人中,也唯有崔氏。

她母族鼎盛,常出入宫闱,见过云浓在舒妃和卫静姝身边娇嗔的无害,本以为云浓是个单纯的。谁知对方忽而端起一副公主架子,倒还挺像那么回事。

云浓依崔氏所说,坐了上位。

随即笑颜初绽,声音温和,“都起来坐吧!本宫也不过无聊,适逢二婶花会邀约,过来凑个趣罢!大家莫要因本宫出现,就扰了玩乐之兴。”

众人这便起来,依次落座。

云浓不动声色的将她们一一打量。

姜氏虽为农女,却性格泼辣,她明显知道大家瞧不起她,她也不屑与虚伪的女眷委蛇,冷脸喝着茶。

崔氏倒是出身矜贵,但自命不凡,除了看云浓时笑容真真切切,对着旁的都只是面上周到,眼中暗含不屑。

这里还有沈家的三位女儿,认亲时都见过。

沈含雨因沈含风的之事,对云浓尚有畏惧,陪着假笑。

二房崔氏的两个女儿:

沈含雪比崔氏清高更甚,所以眼神盛气凌人。

沈含霜今年不过五岁,睁着双萌哒哒的眼,急着想出去玩。

这些人外,竟还有一个姑娘……

她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穿着身单薄的天青色对襟衫,袖口绣着竹纹,身形秀美婉约。

浑身带着书卷之香,仿如江南绿水的一抹青烟。

察觉到云浓瞧她,羞涩温婉的一笑,这笑划开心头烟雾,五端让云浓有些许警惕之意。

云浓贵为公主,也不必忌惮谁。对她心存疑虑,也便直接开口问了——

“这位姑娘是谁?出落的好生标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