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晃晃悠悠。
在苏清风到来的这些日子里,白家人总觉得像是活在梦里似的。
这日子,简直美的快要冒泡了。
苏清风溜蹓跶达了几天,有的时候上工帮会忙,有的时候,就在家里准备午饭,等到中午下工的时间一到,就屁颠屁颠地给姥爷他们送去。
就这么吃了几天,农场的人都能够感受到,白家人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不过农场里的闲话,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黄二癞子和胡麻子的前车之鉴,现在剩下的那些小混混,看见苏清风的时候,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丝毫不敢露出嚣张的神色。
谁敢在苏清风面前嘚瑟啊!
怕不是已经忘记,那天下雪的晚上,自己躺在雪地里,后脑勺的那一记闷棍了。
苏清风在闲暇的时间,就到处乱逛。
因为这边靠海,经常有小渔村的人,铤而走险,来农场这边卖东西。
苏清风站在摊位上,看着袋子里装的长岛海参,鸟贝还有蛎虾,挑拣了一下,装了一袋子。
本来还想要买更多的,但是想到回去以后,还得坐一天半的火车,于是忍痛买的少了点。
大不了回去以后吃完了,再寄点过来,他可是跟这些小渔村的人都说好了。
一想到这些性价比超高的扁口鱼、扇贝苏清风就能想到清炒煸炸等数十种做法。
对了,这里的鲅鱼还可以用来做鲅鱼馅的饺子。
眼见苏清风一直盯着鲅鱼,旁边坐在小马扎上,抽着旱烟斗,面色黝黑的老头,就看着苏清风,咧嘴笑道,“小同志,要不要来点鲅鱼啊?你这样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外地人,你是不知道,咱们这里有个说法,上老丈人家里的时候,提一条鲅鱼去,你老丈人都会笑成一朵花。”
说完,他顿了顿,又做了一个直达主题的结尾,“买点鲅鱼呗。”
苏清风想到黎瑞光那张严肃刻板的脸,在看到鲅鱼后,会笑得褶子都露出来的画面,忍不住有点想要发笑。
他当即爽朗地点头,“行,拿三条给我。”
说完,他又从衣服兜里拿出来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那老头接过去以后,左看右看,就是看不懂上面的字,直到苏清风挑完鲅鱼,看见他的动作,眼角抽了抽,这才开口,“纸条拿反了”
小老头也不在意,极其自然地将纸条倒回来,结果定睛一看,还是发现,十个字中,至少有九个字是不认识的,他淡定地放下纸,理直气壮,“你这给我也没啥用啊,我不认识字。”
苏清风比他还淡定自若。
“没事。等你们捞上来什么好货的时候,记得给我留一份。这纸条上,是我那里的地址,你给邮局的人看一看就知道了。”
嘿。
这买卖还不是一锤子买卖,居然还能够一直做下去。
显然,这个小同志看起来年轻,但却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
小老头来了兴趣,“那我们咋知道你哪些货要,哪些货不要呢?”
苏清风想了想也是,琢磨一会,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跟小老头描述自己要的海鲜。
像是大虾海参鲍鱼这种东西,营养价值高,再加上家里还有一个孕妇在,苏清风把这两样东西,各要了一部分。
剩下的像是鲅鱼、大黄鱼、小黄鱼这样的海鱼,也要了一部分。
这些东西,放在黑省,那也是属于海边的稀罕货。
苏清风看到小黄鱼,就忍不住想到了干炸小黄鱼这道小吃,酥脆鲜香,再蘸点椒盐,吃进嘴里的时候,简直是唇齿留香。
眼看苏清风提着一大包裹走了,小老头手里捏着一沓钱票,笑得牙不见眼,好不容易收敛了一点,但还是咧着牙,坐在小马扎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旱烟斗。
旁边的人这才聚拢过来,看着小老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些艳羡:
“年叔公,你这是发财了?”
小老头笑眯眯的,也不接茬,拍拍屁股,拿起小马扎,就准备往回走,“卖完了就赶紧回去,这大冷天的,待在外边就是受罪。”
这话倒是说得也有道理。
但是众人还是心里痒痒的,就是想要知道,年叔公究竟卖了多少钱的海鲜,他刚刚又跟那个年轻的男同志说了什么,纸条上,又写了什么东西。
只可惜,小老头虽然看上去好说话,但是真要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滑不溜手的,任凭他们怎么试探,他就是不透露出一丝口风,贼精贼精的。
等年叔公走在了前面,坐在牛车上,等待众人上车的时候,有几个不同村的,就开始咬起耳朵来:
“这老家伙,嘴是真严实,有赚钱的路子,偏偏说到现在,我们连刚才那个小年轻是谁,叫啥名字都不知道”
“算了,还是别得罪人了。就这么卖点东西,赚点小钱算了。那老家伙在他们村里辈分高,真要是在我们手下出啥事,那不得闹翻天?”
年叔公所在的小渔村,基本上都是一个姓氏的,所以宗族的力量强大,凝聚力也比一般的小渔村强。
年叔公真要是碰上啥事,说不定大半个村子的壮丁都会跑出来,替他撑腰。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边的牛车。
就见姓年的那老头,已经靠在牛车上,腿上盖着被褥,背后靠着茅草,嘴里抽着旱烟斗,眯缝眼,摇头晃脑的,还在哼着红歌,看样子比他们悠闲多了。
对比他们还在卖这些无人问津的小鱼小虾,这些人的心里更郁闷了
苏清风不知道他离开后,那些小渔村里的人,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他回到家里,看屋子里面没人,神色有些怔松,随后就开始慢慢收拾东西起来了。
来了五六天了,算上时间,也该走了。
毕竟请假也就请了那么多天。
更别说黎冉现在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哪怕身边有老爹老娘看着,苏清风心里也实在是有点不放心。
至于姥爷这边的事情,苏清风觉得,还是得慢慢谋划,现在离真正开放,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如果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农场里,未免也太磋磨人了。
等姥姥和姥爷回来的时候,他们一进门,就看到门旁边,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行李。
比起来时的大包小包,苏清风走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轻装简行。
除了自己换洗的衣服外,就是一些已经处理好的海鲜。
&t;divtentadv>像是烤虾干、炸小黄鱼干之类的东西。
白岳和胡萍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白岳去厨房烧水去了,胡萍则是去房间里,从炕上翻出一把钥匙来,然后把钥匙插在屋子里唯一的柜子上。
这柜子还缺了一个角,表面还坑坑洼洼的,掉了好多漆,一看就知道,这是从废品收购站里捡回来的。
而且料子也不是啥好货色,就是普通的木材。
虽然说好木料在这个年代不值钱,很多时候,都因为那些事情,被打得七零八落,丢到废品收购站里去了。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
也有不少人,觉得世道不会一直这样,像是这种木材,也不会一直以明珠蒙尘的形式,散落在这些废品收购站中。
因此,有不少识货的行家,都偷偷把这些木材家具都收拢到家里,就准备哪一天,行情好了,再拿出来好好晒晒。
所以真想要去废品收购站捡漏,还真没那么容易。
不管在啥时候,都是有聪明人的。
等到胡萍打开柜门的时候,她掏出来两件东西。
而另一边。
苏清风坐在堂屋,喝着姥爷泡的白糖水,惹得后面回来的大舅二舅好一顿羡慕。
白浩然瞅着苏清风手中的搪瓷杯,酸唧唧的,“爹可从来没亲自给我泡白糖水。”
说这话的时候,白岳刚好从灶房里出来,他听到这话,还特意看了这逆子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咋啦?你一个大男人,没手没脚的,还得让我这个死老头帮你倒杯水?”
白浩然感受到这语气,又看见老爹皮笑肉不笑的脸色后,身上的皮又瞬间绷紧了。
白浩宇拿起缺了个口的搪瓷碗,悄悄说了一声,“倒反天罡。”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得到了来自白浩然的怒视。
但是白浩然还没收回眼神,脑袋上就一痛,抬头一看,就看到自家老爷子举着手,大有一种他敢大声说句话,那一巴掌就会糊下来的感觉。
老爷子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白浩然讪讪笑了笑,又低下头,装模作样喝了口水,温热的白开水,顺着咽喉流入食道,他顿时就发出一声喟叹,“好!”
白老爷子这下算是被气笑了。
“好啥好,一杯白开水,就你喝起来有那么多的怪模怪样。”
说话间,胡萍走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手上还多了两个东西。
一个虎头帽,一个虎头鞋。
内里用的是最柔软的面料,不会磨伤婴儿娇嫩的肌肤,同时,在外观上,以大红色作为打底,上面甚至还用明亮的黄色丝线,绣成了精细的虎须,看上去神气昂然,虎目湛湛,恍若有神。
苏清风看到这两件东西,都怔住了。
这大红的布料是他前几天买回来,给姥姥用的。
这个年代,可不会说是像后世小姑娘一样,觉得大红大绿太俗气,恰恰相反,军绿色是主流颜色,纯正的大红色,更是现在小姑娘追求的鲜亮颜色。
就这块大红色的棉布,这镇上其实压根就没地方买,还是苏清风从系统空间掏出来,私心里添给姥姥的。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姥姥非但没有拿这件料子,给自己做一身棉袄,反而紧赶慢赶的,做了一套虎头帽和虎头鞋。
胡萍看着苏清风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笑得很开心,“姥姥家没啥好东西,但是再没啥好东西,难道还能空手接待你来,空手送你走?你是个好孩子,回去以后,别总是惦记着我们了。日子再怎么样,不都过来了吗?你添补我们太多,也别忘了你老丈人那边,别让你媳妇不高兴。”
“媳妇娶过来是哄的,可不能打嗷。我们这边,你就放十万个心吧!”
说着,胡萍露出了淡淡的,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谁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变呢?”
苏清风乐了,“嚯”了一声,他喝了口白糖水。
甜滋滋的。
他忍不住好奇,“您这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胡萍掏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我在京市的老朋友,最近给我写了封信。他说,他在课上讲到电机,讲到交流电,直流电,电阻这些的时候,底下有学生听不懂,你们猜怎么着?”
按照苏清风后世的思维,他下意识地就认为,听不懂嘛,那多正常,就像当年他也没咋听懂英语那玩意,下课后照样抱着个小笔记本,拿着笔,弯着腰,问老师问题。
但是很显然,姥姥能特意说出这件事,说明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胡萍就冷笑一声,“其中有个学生,咣当一拍桌子,说我那老朋友,是资本主义。就因为讲他们听不懂的东西,所以就成了资本主义?”
胡萍低下头,认真地看向苏清风,“清风啊,姥姥也不算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人物,但是姥姥知道,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枪杆子哪来?不都是造出来的。但是如果没有人懂怎么造,那你说”
胡萍话没说完,但是基本上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清风登时就觉得,自己姥姥那是真行啊。
看了眼姥爷,他的神色也很平静,显然,也是早就有这个念头的。
看来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有像是黄二癞子一样的蠢人存在,就一定有像自家姥姥、姥爷一样的聪明人。
苏清风原本还怕他们心里郁结,但是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了。
他心头一松,将搪瓷杯中的白糖水一饮而尽。
杯底的白糖还没化开,入口的那一刹。
草!
齁甜齁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