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岳一激动,眉眼都有些眉飞色舞,黝黑清瘦的脸上,满是喜色。
他要曾姥爷了!
一旁胡萍,可没白岳那么矜持,只是露出喜色来。
她啪得一下站起来,顺带还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了。
苏清风还愣了一下。
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吧?
他瞅了一眼大舅、二舅,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白浩宇看到了苏清风这副模样,努了努嘴,神情有些无奈,他悄悄跟苏清风吐槽一句:
“清风啊,你这可害惨了我了。本来我和你大舅,就因为没媳妇的事情,天天被你姥念道。这下好了,你媳妇都怀孕了,咱们连媳妇都没有”
白浩宇摇了摇头,几乎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几天,老娘会因为这件事情,成天嘀咕他们两兄弟。
在苏清风的衬托下,他们倒是真成了所谓的老光棍了。
不过苏清风看了看这俩舅舅,见他们面色淡定,又默默转过头跟姥姥姥爷他们说话了。
当老光棍也没啥不好的。
农场里的人成分复杂,再加上这俩兄弟,一个赛一个的挑剔,与其随便选一个,在农场里,混个四五年,还不如一直单着呢。
姥姥胡萍也知道这道理,但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遗憾。
这一遗憾,胡萍的话,顿时就多起来了。
“老大、老二,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抱上孙子。不是孙子也没事,要是有个乖乖软软的孙女,也不错”
白浩然和白浩宇听到老娘又化身唐僧,开始念那些紧箍咒的时候,只觉得脑仁生疼。
白浩然难得脑子动的比白浩宇还要快。
他嘴角的话,几乎立刻就脱口而出:
“清风,不是说准备找人修房顶吗?走,咱们出去找人去!”
话音刚落下,他就一手一个,一边拽着大外甥,一边提着白浩宇,几乎像是一道风似的,立刻就刮走了。
胡萍见这几人光明正大的溜了,一时半会,直接气笑了:“这俩小子”
反观另一边的白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比昨天晚上吃饺子还要感觉,眉眼都忍不住舒展开来。
他难得掏出一包,苏清风送给他的大前门,有些奢侈地抽了起来,笑着说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命里该有的,总是该有的。你急,就有用吗?”
胡萍哼了一声,“把烟熄了。”
白岳下意识地就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紧接着,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哀嚎一声,“这可是大前门呢!”
“大外甥,咱们不是要修屋顶吗?钱票之类的,舅舅是没你多。但是农场里面的人,咱们熟悉啊。你就等着出钱吧,另外的事情,我都帮你安排好。”
说着说着,白浩然就把苏清风带到一处小院的门口。
小院里面,有着两间土房,虽然老白家的,也是土房,但是两者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这座小院里,整齐有序,左边有木头围成的鸡圈,看起来干净整洁。
坐落在最中间的土屋,外表干净整洁,屋顶上的茅草厚厚的一沓,看起来温暖又防雨。
这样比起来,姥爷家的房子,简直比老破小还不如。
白浩然一边走,一边还给苏清风解释,“这里住的人家,以前是名泥瓦匠,农场里这方面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来找他的。只不过每次找他,家里都得管他吃饭,干完活,还得送些鸡蛋一类的东西。我们家以前穷,就连鸡蛋,都是三天攒一个,留着换盐的。所以修房顶的事,就这么被拖下来了。”
苏清风算了算,这种事情,给个二十个鸡蛋就差不多了。
就这?
他简直是绰绰有余!
白浩然站在院子外站定,深吸一口气,接着扯着嗓门,就开始喊,“祥叔!在家不?”
明明只是隔着一个小院子,但是苏清风愣是听到了唱山歌的感觉。
他们在山的这头,屋里头的人,在山的那头
只听见屋内传来了一声嘹亮悠远的声音:“来咯”
就见一个个子矮小,但是短小精悍的小老头,嘴里叼着旱烟,眯缝着一道缝,“咋了啊,然小子,这一大清早的,就来我这里。你找我,总不可能是想要把你家的那个破屋顶,给修一修吧?”
白浩然愣了愣,一句话脱口而出,“祥叔,你咋知道?”
祥叔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斗的动作一顿,有些讶异,“你们这是真想好了?准备修房顶了?我可告诉你们啊,我这人死要钱,该给我多少鸡蛋,我就拿多少。你们家有这么多鸡蛋吗?要不干脆我把你们家的火炕再修修算了。至于屋顶上的茅草盖子,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苏清风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挑,只觉得这祥叔讲话还真不客气。
但是这倒也比那些心口不一,惺惺作态的人,要光明正大的多。
苏清风不着痕迹地看着自家两个舅舅,以及和他们交谈的祥叔。
准确来说,和祥叔熟悉的,应该是大舅白浩然,倒是白浩宇,虽然表面笑着,但是在外面的时候,话却不是特别多。
更别说是在外人面前,展露在家里才会出现的跳脱。
只听到白浩然笑眯眯的开口,“行了,祥叔,你只知道有活干就行了,别的你甭问。”
祥叔抽了口烟,眯起眼睛,定定地看了白浩然一眼,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将目光放在了苏清风的身上,眸光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才点点头,慢悠悠地开口: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今天没事干,我找几个人,帮你们家修下房顶,这大雪天的,可不好熬,能快点,尽量就快点。”
白浩然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让白浩然留在这里,准备找人帮忙铺茅草,不过当然,他们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包圆一顿午饭。
苏清风则是跟着二舅,白浩宇走了。
白浩宇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要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和这个大外甥多亲近亲近。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从苏清风的口中,打听到这些年妹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虽然之前的信中也有提及,但是从文字上感受,和从苏清风口中详细描述,终究是不同的。
&t;divtentadv>两人边走边说,因为话题比较敏感,走的都是小路,越走,就更加荒僻,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农场外围。
倏地,苏清风脚步一顿,往地面上一看,忽然皱了皱眉头,弯下腰,捡起一块黑乎乎的,一小块一小块,从形状上来看,有点像是土坷垃的感觉。
“这是钢厂的零件?”
苏清风有点诧异。
这个农场里,怎么会出现钢铁零件这种东西?
要知道,七十年代的时候,华国的工艺落后国外。整整一代,钢铁厂生产效率低,单纯靠增加钢铁厂数量是很难快速把产量提上去的。
七十年代中期“三打两千六”,在这三年过程中,钢产量两千六百万吨的目标连续三年都没有达成,直到1978年钢产量才突破三千万吨。
这个时候,像这种钢铁,而且还是零件,绝对是稀缺资源。
虽然这个零件磨损严重,应该是机器设备,像是机床中淘汰下来的。
但是即便是淘汰的货色,也不应该出现在农场里,像是垃圾一样,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小路上。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浩宇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咱们这不远处,确实有个钢厂,但是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啊。”
苏清风和白浩宇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这个零件揣在怀里,没有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反而换了个方向,往回走。
苏清风往最坏的地方想,那就是这些钢铁零件,是农场里的人,走了钢厂里面一些人的门路,借助从他们手中漏出来的油水,进而来充盈自己的荷包。
如果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说不准真的会发现什么。
但是苏清风只是来探亲的。
他不想为自己找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给姥爷家带来麻烦。
等到走远了以后,苏清风摩挲了一下掌心中的零件,看向白浩宇,“二舅,你打算咋办?”
白浩宇眯了眯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笑容,“许场长是个好人,他一直都把农场管理的很好。大外甥,你觉得呢?”
苏清风的脸色有点古怪。
二舅的意思是,就是让许场长去管这件事情了。
许场长,来活了!
许中山知道苏清风那个小子,会来找自己,但是没有想到,这只是第二天,这小子就找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会给自己找了件事情。
“这零件的事情,我记下了。白家老二,你心里是个有数的,还有苏清风,这件事情,你俩也别声张。”
许中山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响,似乎在忖度着什么,“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是被你们发现的,再加上你家的背景问题,只怕在农场里更加不好混了。像是黄二癞子那种地痞混混,更加容易盯上你们家。我会处理好的,你们就当不知道。反正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说起来,还是我疏忽了。”
白浩宇面色真诚,双手伸出,握住许中山的一只手,在半空中使劲摇晃了几下,真情实感地说了一句,“许场长,您真是个好人。咱们农场有了您,这才能有蒸蒸日上的局面。”
许中山斜睨了他一眼,只觉得这芝麻馅的小子,指不定啥时候就准备给自己下套了。
这一个好人的身份,他可不敢轻易去接。
再说了所谓的“蒸蒸日上”
许中山微微倾斜了一下脑袋,想到农场里那些破旧的茅草土屋,仿佛伸手一推,就能将这些阴暗狭窄的屋子推倒,他不禁有些无语。
就这?
也叫蒸蒸日上?
只要这里人的身份问题,一天不解决,这个农场,就难以真正蒸蒸日上起来。
苏清风敏锐地捕捉到,话语中的不对劲之处,他握紧了手中的拳头,“黄二癞子那些人总是找我姥爷家麻烦?”
许中山和白浩宇一愣,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就想要把这事给盖过去。
他们可没想过,让苏清风知道这件事情
苏清风只觉得,拳头硬了。
反观另一边。
白家的小破土屋前,几乎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难得猫冬,农场里没有事情做,这一年到头的热闹,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几乎人家里面,狗屁倒灶的事情。
小到婆媳吵架,大一点的嘛,大不了就是寡妇洗澡被二流子偷看,但像是修房子这种事情,却难得一见。
尤其是今天来修房顶的,还是一向以来,都抠抠搜搜,混得不咋滴的白家。
有人站在旁边,忍不住酸溜溜地开口了,“白大爷,您这是走了什么夜路,发了这么笔横财,居然想起来修房子了?这赚钱的门路,一个人独吞不好吧,跟我们也说说呗?”
说话的人,是村子有名的地痞流氓,平时就是个混不吝的,因为一张嘴,没少招惹官司,村子里的大小媳妇,多多少少都被他说过几句。
但是白岳可不怵他。
他淡淡地瞥了这个二流子一眼,这种人,哪怕是放在现在这个境地,他也是一万个看不起的。
只听得白岳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哪有什么发横财的路子,我倒是有遭横祸的方法,你要不?”
那人被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黄老二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修个屋顶,也就花几个鸡蛋。就这还算横财?穷酸。别兜里有几毛钱,就抖起来了。”
话说出口,白岳还没说话,白浩然就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
他明明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但是单从他那双眸子中,围观的人就能神奇地感受到,白浩然的想法。
抖起来?
到底是谁抖起来了?
一直以来,仗着兜里有几两钱,磨洋工不干活,天天嘴贱撩拨人,不都是黄二癞子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