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了一大碗鱼，晚上自然不可能再大鱼大肉地供着。
这年头，菜里都没多少油水。
洗碗的时候，用丝瓜瓤子一擦，基本上就干干净净了。
今天晚上本来也是冯素芬干活。
但是她哪里是那种肯干活的人？
单手撑着腰，一捂肚子，就落下一堆碗筷，溜回房间，躺在炕上，睡起大觉来。
苏招娣也不是
她啥也没说，默默起身，把碗筷端到灶房里，不多时，就有水声传来。
老太太没说话，但是心里把这种小事都记着。
今天冯素芬仗着肚子大，没有干的活，等她出了月子，都得做回来。
今天还是
中间泡麦乳精的时候，冯素芬还闻到了味儿，想凑过来分一口。
她顿时笑了起来，“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现在这么一想，明明没过多久，但这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苏清风拨了拨火星子，突然问道，“那时候，来娣吃着地瓜，说以后要赚很多钱。招娣说要好好读书。那么……三姐你呢？”
她看向苏清风，脸蛋蜡黄，背后还扎着一个土气的辫子，可是眼神却很温柔：“四弟，姐这辈子没啥追求了。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其实已经是一种福气了。”
屁话。
苏招娣有些慌乱，“好端端的，泡啥麦乳精啊。姐不爱吃这些，你受着伤，伱喝。麦乳精太甜了，我受不了那味儿。”
她一口接一口地抿着，很珍惜，也很享受，连带着腹中的饥饿感都消失了不少。
没那道理！
苏招娣有些急了，“清风，你放着！姐来！哪有一个大男人刷碗的，这说不去不得被人笑死。”
见他刷碗刷的有模有样，嘴上还一套一套的，不知道为什么，苏招娣心中的担忧突然少了许多，连带着心情也有所好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苏招娣怔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自己的份。
她平日里细弱的声音，在唱起歌词的时候，咬字清晰，好似能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苏清风心里清楚，这说是送走，其实无非就是给人做媳妇，至于丈夫是谁……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这首歌，她之前在家里的收音机里听过，虽然只听了一两次，但是苏招娣还是把歌词牢牢记在心底。
在唱出这首歌的时候，她只觉得胸中好似被清气涤荡，整个人陷入一种专注的境界。
“三姐，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坐在这里，吃地瓜的样子吗？”
等到灶房的时候，苏清风看灶上温着一锅水，在灶膛里埋了俩地瓜。
“我来吧，我手上茧子厚，不怕烫。”
“要我说，啥也不干，被家里人供起来的，那才叫废物。”
她下意识地咬了口地瓜，咀嚼了片刻，有些迟疑，“我这么大了，还能做啥？我啊，现在就想找个老实人，嫁过去，踏踏实实过日子。”
苏清风拿了两个地瓜，又泡了杯麦乳精，走进灶房。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起先，他的动作还有些生涩，但是很快，他就找到了记忆中的感觉，刷碗的速度也快起来。
可是现在，他却倔得跟头牛一样，硬是把麦乳精塞到苏招娣手里，然后卷起袖子，就快速拿着丝瓜瓤子刷碗。
像鳏夫、二流子、地痞混混，恐怕都是好的。
她捧着家里宝贵的搪瓷杯，浅浅喝了一口泡好的麦乳精，带有浓郁的奶香味，甜滋滋的，好像能甜到人的心里。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苏招娣一瞬间，就回忆起了那个场景。
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藏着不说。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就怕遇见一个喜欢喝酒打老婆的。
这种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一旦被卖到这样的人家，只怕一辈子都要陷入泥潭里。
哪有当妈的当甩手掌柜，自己女儿却跟老黄牛一样，一天到晚地干活。
这年头哪有人不爱吃甜的。
苏清风也不赶时间，慢悠悠地开始打扫卫生。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招娣神态自若，好像在讲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苏清风平时都笑眯眯的，看起来没啥脾气。
看她离开的样子，好像生怕被苏清风叫住。
苏招娣一看，又扑哧一声笑了。
这纯粹就是屁话。
做完这些，他才把麦乳精递给苏招娣，“姐，先喝口麦乳精，剩下的碗我洗吧。我看你一整天，里里外外都忙得不停。晚上又没吃多少，你这样，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啊。”
苏招娣不傻，恰恰相反，她很内秀。
他这个人闲不下来，也爱干净，今天刚好有机会，就顺便好好清扫一下。
打扫到一半的时候，他见时间差不多了，就从灶膛里扒拉出来两个地瓜，手一碰，就烫的龇牙咧嘴的。
说起来，之前家里虽然有麦乳精，但招娣都是远远看着。
苏清风却满不在乎，“刷个碗有啥？人大厂里，食堂洗碗工这岗位，还被人抢破头呢。咋的，食堂刷碗能行，家里刷碗就不行？一个大老爷们，刷个碗就成废物了？”
眼见两个地瓜要啃完了，苏招娣坐在小马扎上，突然轻轻唱起了歌：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哪像现在，饿了有地瓜，白天居然还有酸菜鱼吃。
“我知道，你心里总是觉得，我娘对我不好，觉得她总是……偷奸耍滑。但是你看看其它村里，灾荒年景的时候，有多少人被活活饿死？原先的大妮姐，小时候她还见过你，后来……也被送走了。”
见她连皮一起咽下地瓜的时候，苏清风坐在小板凳上，突然笑了：
结果看到泡麦乳精的是苏清风，她又悻悻转过身。
在那时候，她们二房三姐妹饿肚子是常有的事情。
苏清风坐在一边，在这种清脆嘹亮，充满坚韧朝气的声音下，好似真的感受到了歌词中，拨云见日后，见证无尽曙光照亮大地的希望感。
他一边听着，手指不自觉地轻扣在膝盖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感觉这章可能会不过审……呃，等等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