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方立辉受审,方家定会有人坐不住。”方紫岚拿出自己一直贴身佩戴的玉佩,交给了红泰,“你拿这玉佩去寻我爹,请他主持大局。”
“方崇正大人?”红泰愣了愣,据实以告,“他就在苏州府。”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方紫岚愣住了,见状红泰补充道:“傅聪南寿宴之后,方崇正大人和方二小姐都未曾离开,听闻东南之案开审后,便入了苏州府。”
方紫岚的神情晦暗不明,一旁慕容清意味深长道:“方大人这是执意要为方立辉撑着了。”
闻言红泰瞥了一眼慕容清,不待说什么,就听他又道:“可惜了。”
“世子此言何意?”红泰皱了眉,慕容清看向了方紫岚,却见她既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也没有阻止他说的意思,便索性道:“原本以方立辉一人为祭,便可保方家上下安宁,但如今方大人……”
“方家不会有事。”方紫岚倏然出声,打断了慕容清的话,“方立辉也不会成为祭品。”
“这是方立辉的选择。”慕容清不置可否道:“他这些年做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我尚且可见端倪,你难道会什么都看不出吗?”
“慕容清,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方紫岚定定地看着慕容清,一字一句道:“今日你便这般看待方家,何谈来日?你我之约,怕不是个笑话。”
“方紫岚,你不必激我。”慕容清敛了神色,认真道:“我纵是有千百般看不上方家,但只要有你在,我便不会坐视不管,任由方家被毁了。”
“看不上?”方紫岚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兀自笑出了声,“你看不上方家,凭什么觉得方家会看得上你?”
她顿了一顿,不顾慕容清的错愕,自顾自道:“我爹便是不愿成全你我婚事,这才辞官挂印远离京城……”
“那又如何?”慕容清截住了方紫岚后面的话,“现下你是我的夫人。”
“世子这副嘴脸……”红泰的声音懒洋洋地插了进来,“可真是令人望而生厌。”
“这是我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慕容清的声音沉了几分,方紫岚冷笑出声,“亲疏远近,世子真是断得分明。”
“我……”慕容清张了张口,却见方紫岚转身离开了,红泰赶忙跟了上去,“你等等我!”
方紫岚步履不停,红泰快走几步,凑到她身边,“今日都这个时辰了,便是要审方立辉,也要等明日了……”
“你想说什么?”方紫岚放慢了脚步,红泰不答,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疼吗?”
方紫岚受伤的手始终紧握成拳,鲜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触目惊心,她却是浑若无觉。
若非红泰提起,她似乎都不会记得,自己受伤了。
“小伤而已。”方紫岚的声音很轻,红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你就打算这样去见方大人和方二小姐?也不怕他们心疼……”
方紫岚怔了怔,红泰后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讷讷道:“会有人心疼吗?”
“方紫岚,想你好好活的,不止莫涵一人。”红泰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方紫岚停住了脚步,听红泰幽幽道:“只有你好好活着,孙叔他们才不算白死。”
方紫岚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却见红泰勾了勾唇,“我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红泰……”方紫岚咬了咬牙,红泰面上笑意更盛,“就当是为了我。你活我活,你死我死。”
方紫岚自嘲似的笑了笑,“我都不愿为自己而活,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愿意为你而活?”
“不止是为了我。”红泰敛了笑,郑重其事道:“也为了其他活着的人,譬如方崇正大人、方二小姐,乃至远在京城的皇后娘娘……”
“够了。“方紫岚轻喝一声,止住了红泰的话,他却近乎咄咄逼人地追问道:“方紫岚,你是不是怕了?”
方紫岚抿了抿唇,这才发觉她无法反驳红泰的话。
不知何时,她让自己落到了和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一样的局面——苦苦挣扎,也难闯出一条路。
久而久之的无果,是滋生恐惧最好的土壤。纵然她嘴上说着要一个公道,心里却清楚,公道不是想要便能要来的。
她的竭尽全力,奋不顾身,在那些人眼中,或许不过是儿戏。
红泰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人,忽然笑了出来,“至多不过身死名灭,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竟然还会怕?”
“谁怕了?”方紫岚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皱了眉红了眼,委屈道:“你笑话我?”
红泰只觉没来由地心软,咳嗽几声强忍笑意,好似诱哄一般道:“我怎会笑话你?好,不是你怕,是我怕了,这总行了吧?”
“敷衍。”方紫岚冷哼一声,然而胸中阴霾已随红泰的话散了大半。
红泰掰开方紫岚紧握的手指,一边为她处理伤口,一边道:“据我所知,方立辉并不清白,他若上了公堂,恐怕性命难保。”
“事到如今,清白不清白的,谁说得清?”方紫岚面色凉薄了几分,红泰抬头看着她,颇为玩味道:“我发现,你这人还挺没原则的。”
方紫岚不置可否,红泰便径自说了下去,“你说要争一个公道,可罪过落在方家头上时,你总是格外宽容。”
“我姓方。”方紫岚淡声道:“红泰,若是易地而处,要上公堂的不是方立辉,而是红荷,你待如何?”
“有我在一日,小荷就绝不会走到那一步。”红泰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明显沉了沉。
“既然你我都有割舍不了的人。”方紫岚扬起唇角,眼中多了睥睨万物的倨傲,“那原则算个什么东西?”
红泰怔了片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样的话不该从方紫岚口中说出,可当她说出之时,他又觉得本该如此。
然他不知道的,是她未能宣之于口的——
“我倒是想有原则,可惜这世道没给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