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瓘面色凝重的走进紫宸殿,对着上方的武后认真拱手,行礼:“臣太子左庶子文瓘,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张相来了。”武后的脸色突然间如同春风化雨一样的温和,笑着说道:“来人,赐座,张相身体最近如何?”
“尚可。”张文瓘微微躬身,然后在一侧的软榻上坐下,一动之下,脚步竟然有些蹒跚。
武后笑的更加热切,随后说道:“张相此来……”
“臣是来向天后请罪的。”张文瓘沉重的站了起来,对着武后躬身道:“是臣让太子通报大理寺的,臣有逾越之罪,臣请辞太子左庶子之职。”
“张相说到哪里去了。”武后轻轻摇头,诚恳的说道:“太子有监国之责,遇到不法,进行查察,乃是常事,何来逾越。”
张文瓘嘴角微微抽搐,继续拱手道:“臣老迈,糊涂,请辞太子左庶子。”
“张相。”武后的脸色冷了下来,坐在御榻上,沉声问道:“太子不贤否?”
张文瓘沉沉低头,殿中气氛一时肃然。
秦善道,程处弼,全都脸色肃然。
元万顷,段宝玄,神色深沉。
片刻之后,张文瓘再度开口:“太子贤明,臣……”
“太子贤明便好,今日之事,太子所做,有对无错。”武后直接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
殿中群臣同时拱手:“天后贤明。”
武后微微点头,然后说道:“说说那罪臣吧,不管何人,抓住之后才能定罪,他人现在在哪里?”
元万顷顿时感到心中一冷,随即他就看向了段宝玄。
段宝玄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天后,大理寺从延寿坊外开始追查,一直到城门,一直盯着,确保中途没有换人,但可能在延寿坊内,就出了问题,最后只剩下一个护卫,带一个孩子。”
武后抬眼看向段宝玄,缓缓的点头道:“段卿还是很公正的。”
段宝玄微微躬身,说道:“不过延寿坊里面,长安万年二县,还有大理寺的人,现在都还在盯着……”
“怎么了?”武后看到段宝玄突然停顿,下意识问了一句。
“天后,此次之事,没有通知刑部,但刑部的人到的很快。”段宝玄脸色凝重。
武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侧身看向一旁:“传裴炎觐见。”
“是!”一旁的侍者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离去。
武后转过身,看向段宝玄说道:“今夜既然开了头,那么接下来便是将人抓到,段卿,你觉得该如何办?”
殿中群臣,在瞬间全都看向了段宝玄。
如今,那人必然已经跑了,甚至已经跑出了长安,抓,如何抓?
段宝玄拱手说道:“回禀天后,先彻查延寿坊,看他之前是藏在哪里,藏了多久,有什么看到他,看到多久了,他和何人来往,来往多久了,然后从延寿坊开始往外查,他去了哪里,就好查了。”
众人神色凛然。
段宝玄这个大理寺卿绝不易于,话里话外全部都是在给明崇俨头上扣帽子。
一个人说见过明崇俨可能是假的,那么两个,三个,十个人,都见过明崇俨,再找到他的痕迹,明崇俨再辩解起来就难了。
更别说,明崇俨现在这时候,根本找不出自己在其他地方的证据。
按照圣旨,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到了茅山,如果他不在茅山,那就是抗旨。
“天后,刑部尚书求见。”内侍的声音打断了殿内的寂静。
武后抬头,看向大殿门口,神色淡漠的说道:“传!”
……
“臣刑部尚书裴炎,参见天后。”裴炎一身黑色长袍,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武后微微点头,说道:“裴卿今日看样子也没好好休息啊!”
“臣原本是要回府休息的,但长安县通报,有凶犯出现在西城门,臣便派人查看,没想到金吾卫和大理寺都动了。”裴炎轻飘飘的,将锅给甩了出去。
他是刑部尚书,金吾卫,万年县,大理寺全都动了,他自然要关注一些。
武后侧身看向段宝玄,问道:“段卿,如何?”
段宝玄微微躬身,说道:“天后,刑部关乎天下治安,理应关注。”
裴炎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他抬头看向武后。
武后对着段宝玄点点头,说道:“段卿所言有理,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办吧。”
“臣等领旨。”段宝玄和裴炎同时拱手。
“又有什么事?”武后突然抬头,看向了大殿门口。
众人跟着回头看去,就见一名内侍站在门前,拱手说道:“回禀天后,侍御史狄仁杰求见。”
武后一愣,随即笑道:“看看,一个侍御史,比御史中丞还要更加关心京中变故。”
“传!”武后随即一挥手。
下一刻,一身官袍的狄仁杰面色肃然的走进了大殿之中。
看着武后,狄仁杰认真拱手道:“臣狄仁杰参见天后,天后万安。”
“狄卿平身。”武后面色平静的看着狄仁杰,问道:“狄卿此来?”
“回禀天后,臣今日当值,大理寺,金吾卫,千牛卫,长安万年二县,还有刑部,同时动作,御史台过来问问情况。”狄仁杰很郑重的回答。
殿中众人同时恍然了过来,狄仁杰是今日值日。
武后微微点头,说道:“大理寺收到了举报,某位官员私自入京,私会重臣,大理寺按律查察,只是没有找到那人,只是堵到了一名护卫,而那位护卫也在争斗中被杀,现在正在安排围捕之事。”
“没有抓住人吗?”狄仁杰拱手,说道:“天后,继续查察理所应当,但此时已经宵禁,不宜太过动作,各司严守坊门,城门便可。若是抓不到,便算了,毕竟拿人拿赃,没有现场抓住,说不定一切都是他人的阴谋陷害,如今时节,京城不宜为过。”
武后一愣,脸色带起惊讶,随即点点头,说道:“狄卿所言有理。”
现在还是正月时期,年还未过,虽然宵禁重启,但人心毕竟欢庆。
如果这时候朝廷大动干戈,难免会动摇人心,于大局不利。
如此退一步,那些提起的心,瞬间就会放下。
武后诧异的目光重新狄仁杰身上收回,然后看向众人说道:“便如此吧,城门卫严守城防,金吾卫按序巡逻,大理寺,左右千牛卫,密卫,长安万年二县,各回各家,不得继续。”
“臣等领旨。”张文瓘立刻拱手,整个人沉沉的松了口气。
“臣等领旨。”其他人赶紧拱手。
“都去吧。”武后随即摆手。
“臣等告退。”张文瓘,段宝玄,裴炎,还有秦善道,程处弼等人,同时告退离开。
殿中只剩下了一个元万顷。
抬起头,武后看着前方的殿门,感慨的说道:“满朝的公卿,竟然没有一个人狄仁杰更懂得沉静受谨。”
元万顷微微躬身,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但还是没有开口。
“传旨。”武后突然开口,沉冷的说道:“召朝议大夫赵巩觐见。”
“喏!”一侧的侍女立刻躬身,然后退路离开。
“密卫从今日起,收拾一切手脚,短期之内,不许介入东宫的一切事务。”武后声音坚定果断。
元万顷没有丝毫犹豫,拱手道:“臣领旨。”
“南昌王那边多盯着点,他和长安的一切传信,都要查察。”武后声音冷峻。
“是!”元万顷继续拱手。
“还有,曹王和越王,传信茅山,半年之内,本宫要知道他们的一切动静,但不许他们丝毫为曹王和越王所知。”
“喏!”元万顷沉沉躬身。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武后微微摆手,元万顷立刻躬身离开。
……
“天后!”赵巩恭敬的站在殿中,脸色沉稳。
站在大殿门前,一身黑衣的武后,更显威严。
“今日之事,你知道了吧?”武后侧身看了赵巩一眼。
赵巩认真的拱手,说道:“臣已经知情。”
“把那个孩子放入掖庭局安顿好,不要让人去打扰他,好好的照顾他到成年。”武后的声音难得的有些波动,神色怀念的收到:“他如今是贺兰家的唯一后裔,是姐姐的唯一子孙……”
“是!”赵巩见过韩国夫人,虽然关系并不近,但能够体会武后的心情。
“还有。”武后转过身,看向整个长安,轻声说道:“从今日起,你就兼一个内卫统领吧,密卫内部的事情多盯着点。”
“是!”赵巩面色肃然。
武后摆摆手,赵巩立刻拱手而退。
大殿之中,武后的目光越过仪凤门,落在整个长安,轻声说道:“人心啊!”
……
张文瓘对着段宝玄沉沉躬身,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大理寺不要再有任何插手。”
“是!”段宝玄点头,然后说道:“这一局落入了下风,东宫那边,还请张相劝导。”
张文瓘摇摇头,说道:“东宫那边是东宫那边的事情,大理寺一切依律而行便可。”
“大理寺从来都是依律而行。”段宝玄拱手,看了张文瓘身后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清晰的脚步声出现在身后,张文瓘没有回头,很快声音响起:“张相?”
是薛曜。
刚才如果不是张文瓘及时出现,那么进入大殿和武后朝面的就是薛曜了。
“太子请张相过去。”薛曜微微躬身,他不知道紫宸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文瓘轻叹一声,说道:“走吧,也该去见见太子了。”
张文瓘转身,和薛曜一起前往东宫。
张文瓘走在前面,薛曜走在后面,他几次想要开口,但都没有机会。
很快,两人便在东宫书房之内见到了李贤。
书房之内,除了李贤之外,还有高岐和皇甫公义,刘讷言。
“殿下!”张文瓘和薛曜同时对李贤拱手。
“张相请起。”李贤快步走上来,扶起张文瓘,然后扶着他坐下,这才开口问道:“张相,今夜之事如何了?”
“无事。”张文瓘微微摇头,抬眼看向李贤说道:“今夜之事已经结束,各司各守本职,若有人违令而行,则按律处理。”
李显眉头一挑,问道:“那人难道已经离开长安了?”
“殿下,如今那人已不再重要。”张文瓘直直的看着李贤,说道:“从今往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殿下去好好处理政务。”
“沉静守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