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县公府内,刘仁轨侧身看向一旁的刘元郎,喝令道:“让人给彭王府传信,就说南昌王今夜在吾家过夜,就不回去了。”
“喏!”刘元朗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应诺,看向李绚的目光充满了好奇。
后日大军就西行了,今夜却是硬生生的把人拉在府里,这是要说什么。
在一家人好奇的目光中,李绚被刘仁轨拉到了书房。
……
“他们只要在吐蕃王宫中秘不发丧,那么所有一切消息,甚至都不会传到逻些城中,更别说是前线大军中,一切等到战事平定,再赶回去处理,所以他们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寻找我们的破绽。”刘仁轨说完,将一杯热茶,推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坐在刘仁轨的对面,皱了皱眉,手按在茶盅上,侧头看向刘仁轨,不确定的说道:“岳翁,难道是朝中有人提议逼小婿动用逻些的那人,这样的提议被岳翁给否定了?”
刘仁轨看了李绚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口说道:“就如同贤婿说的那样,论钦陵兄弟在逻些有着足够的控制力,他们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甚至如果芒松芒赞也赞成,又或者他们兄弟在宫中另有支持者,那么就算是你的人杀了芒松芒赞,消息也一样传不出来,别忘了,论钦陵可是有五兄弟啊!”
“是啊,他们可是有五兄弟啊!”李绚突然别有深意的侧重,一句话让刘仁轨眼睛不由得一亮。
“如今不可能了,现在的伏俟城不是当年的伏俟城,二十多年的经营,吐蕃人已经将他经营的就像是一颗西域最璀璨的明珠,那里一旦毁了,那他们就得再二十年。”
刘仁轨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然后侧头看向李绚,问道:“贤婿,若你是大军主帅,将八万军,你会如何做?”
最后,还是李绚先退一步,他不可想把刘仁轨给气死。
“没错,就是你的蚕食之法,陛下和天后最终还是采用了你的方略。”刘仁轨不由得有些失笑,人算不如天算啊。
“是河北道和山东诸地的旱情。”李绚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所在。
“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李绚声音依旧很轻,但态度十分坚决,他相信,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吐蕃人即便是彻底放弃伏俟城,也不会给唐军剿灭他们的机会的,
李绚和刘仁轨毫不退让,针尖对麦芒,观念直接碰撞。
说到底,还是要看这一战最终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略做沉吟,李绚开口说道:“准确的日期是探不出来的,但有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吐蕃国王有三个御医,数月之内都没有回家,为的就是不走漏消息,但若是他们家中,有至亲亲人亡故,必须他们回家,而没回家时候,结果如何就一望可知了。”
“最好是直接动手杀了芒松芒赞是吧。”李绚总算明白刘仁轨之前那番话来源为何了。
刘仁轨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下,然后才轻声说道:“拿下伏俟城,然后以伏俟城为基点,经营整个吐谷浑旧地。只是这一次不再像上一次,试图帮助吐谷浑复国,而是要彻底建立一个边州。”
刘仁轨无声的点点头,这时显得越发的沉重。
然后就听李绚继续说道:“此法现在不可行,至少得等一个月后。”
裴行俭依旧是主力,李谨行是副主力,同时还安排了其他八路用来分散吐蕃人的军力。
“不好,这样除非能准确掌握吐蕃人主力和其他各部的位置才行,否则很容易落入论钦陵的算计当中。”刘仁轨还是摇头,这种方法设想太过理想。
李绚突然一愣,岳翁怎么突然这么问了,他直接摇头说道:“小婿将兵,最多不过千人,杀敌多借助风雨,对手又多是没有任何厮杀经验的百姓,跟吐蕃那种百战之军没法比,更别说他们有三十多万,此战还能依靠裴尚书……”
“论钦陵兄弟毕竟前后吐蕃国相,掌控吐蕃军政大权,身边守卫怕是比王宫还要更加森严,而且两人足够聪明,没有数年的筹划,是很难有可行的计划的,甚至一次刺杀不成,下一次就更难了,我的人只有那么一个,这种事情没必要牺牲,关键还是得走正途,在战场击杀他们兄弟二人。”
李绚的呼吸瞬间就平静了下来,然后轻声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岳翁,吐蕃人在高原经营二十多年,他们在那里的眼线,早已经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里,若是我们找不到了吐蕃人主力的位置,也找不到其他附属部族的位置,那这一仗,还有打的必要吗?”
“你说,你尝试着说一下?”刘仁轨的脸色意外的郑重,李绚脑海中一道闪电闪过,但始终捕捉不到。
说到这里,刘仁轨轻轻停顿,然后眯着眼睛说道:“尤其是当有人在逻些散布芒松芒赞已死的消息时,更是拖不了多久。”
朝廷原本打算是在上元节过完之后不久,就宣布以裴行俭为西征主帅,统领八万军征伐吐蕃,但因为突然而来的河北道旱灾,让他们不得不做出调整。
刘仁轨虎眼圆瞪,李绚眼神微眯;刘仁轨气势勃发,李绚神色冷冽。
“但建城同样耗费极大。”李绚忍不住的问道。
“那这城就建的更慢了。”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长途跋涉,补给困难,吐蕃人提前撤走了所有的牛羊,只留下什么都没有的百姓。”刘仁轨忍不住的摇头,这种手段太狠。
伏俟城距离鄯州太远,所以建城就成了最好的方法。
“总比作战厮杀要小,而且也容易引敌来攻。”刘仁轨眼中闪着危险的神色
最重要的,是原本最激进的作战方略被取消,采用最为稳健的,也就是李绚曾经提出的蚕食之法。
但为了安抚激进派的态度,皇帝和武后定的目标也依旧不小,拿下吐谷浑旧都伏俟城,然后以伏俟城为支点,攻略整个吐谷浑旧地。
“所以,这要看芒松芒赞什么时候死?”刘仁轨终于说出来此战的观点:“哪怕是秘不发丧,但芒松芒赞只要死了,论钦陵兄弟,总得要回去处理;他们的确可以拖,但拖到越长,吐蕃贵族就越不满。”
“原来,岳翁,是想让我的人这么做。”李绚终于明白,今日这番谈话的根本。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是在鄯州到伏俟城之间建城吗,那岂不是……”
刘仁轨点点头,然后说道:“话虽然说的轻易,但做起来还是很难,需要准确的探明芒松芒赞死亡的日期……”
“有!”刘仁轨抬头,肃然看向李绚,淡淡的说道:“我大唐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有一切不服,唐刀之下定论,至于你所说的方略,你忘了一件事情,有一个地方,是吐蕃人必须要守的,那就是曾经吐谷浑的王都伏俟城,当年薛仁贵就曾经打下了那个地方,但可惜,吐蕃人并没有守,等到两月之后,薛仁贵撤退,他们才趁机掩杀。”
“那当年,他为什么不守?”
“岳翁,您和孙婿在这里讨论这些是没用的,此战,坐镇指挥的是兵部尚书,闻喜县公,他的战场手段不逊色于您,如今,唯一能影响他之战法的,只有此战的目标,那么岳翁,我朝此战的最终目标就是什么?”李绚一下子将讨论拉了下来。
“一个月后,为什么?”
“地势在彼,追不到的。”刘仁轨直接摇头。
“那就转换思路,不杀吐蕃主力,以攻击其主力为假象,诱使其他一部阻拦,到时我军专门集中主力,剿灭其中一部,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灭绝其中一部,然后逐层消灭……灭不了吐蕃人的主力,那就逐层消灭他的外围力量,最后只剩下吐蕃人的主力。”
李绚眯着眼睛,轻飘飘的说道:“若是如今,他们再来一回呢?”
略做沉吟,李绚思索着说道:“岳翁让孙婿思量,那么想必是不考虑蚕食之策,而且还必须要考虑如今的大唐局势,如此,以孙婿的风格,算计战场地形和天象以外,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准确找到吐蕃论钦陵的主力大军所在,然后率精锐骑兵直接突袭,吐蕃主力亡了,仆从军自然也无济于事。”
上一次大非川之战就是如此,大唐帮助吐谷浑复国,最终他们打下了伏俟城,甚至追杀到了乌海,可最后,还是不得不退却。
准备不足,目标不对,前线将帅不合,种种原因,才导致了最后的大败。
这哪里是他的蚕食之策啊,这明显就是一个四不像,到时候,城建不成,吐蕃人也杀不了,最后一事无成。
“此法不错。”刘仁轨眉头一挑,诧异的看着李绚。
“所以,要建城。”刘仁轨的一番话,如同惊天霹雳一样在李绚耳边响起。
“战场!”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如果能在战场上击杀他们,又何必在此想那么多方法呢。”
李绚继续说道:“整个吐蕃其实并非我朝对手,无非是论钦陵兄弟将这一切强行捏合在一起,所以,只要这两兄弟死了,不管是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别的地方,吐蕃都完了。”
当然,说是继续攻略整个吐谷浑旧地,但主要还是要立稳脚跟。
“现在出事,论钦陵会立刻返回,芒松芒赞若是真没死,事情也容易镇压。”李绚抬头,眉眼冷冽的说道:“要等一个月后,大唐和吐蕃战事陷入焦灼,泥潭,无法抽身的时候,再动手,这样,他就根本处理不来。
李绚摇头,说道:“没有那么容易,吐蕃人不会任由我们占领的伏俟城,伏俟城距离鄯州太远,长途跋涉,补给线又拉的太长,容易被吐蕃人所趁不说,更容易被其将我等反而围困在伏俟城,肆意猎杀我朝援军……”
“那你的人能动手吗?”刘仁轨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甚至,如果芒松芒赞没死,那个时候,也可以趁机杀了他。”
“贤婿是想……”
“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