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入后院,中堂屋门大开。
李绚坐在桌案后,提笔在勾勒些什么。
一笔一画,简简单单之间,整个金华县境已经尽在笔尖。
一阵脚步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李绚下意识抬头,李竹从门外快步走入。
一封密信被放在了桌案上。
李绚打开密信,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然后才皱着眉对李竹说道:“去将余修撰和子安先生请过来。”
“喏!”李竹快速的离开,李绚一个人看着手里的密信,开始细细思索。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在门口停下,李绚抬头,就看到余泽和王勃同时拱手上揖:“王爷!”
“余叔,子安先生,这份密信二位看一下。”李绚郑重的将手里密信已经递了过去。
余泽率先接过,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眉头紧紧皱起,顺手将密信递给王勃,余泽说道:“王爷,钱家这是被迫一条路走到黑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沉声说道:“一旦钱家真的倒向了天阴教,那么我们的计划,就再没有任何容错的余地了。”
“的确,金华,东南诸县,州城,兰溪,方方面面我等都算计到位,甚至还有余地,可如果钱家倒向了天阴教,我等的胜算就有原来的七成半,降低到不到六成。”王勃将手里的信件放在桌案上,然后略带担忧的看向李绚。
“倒也不至于。”李绚摇摇头,目光落在话,我们的胜算立刻就能再提升一成多,起码能达到七成。”
目光转向放在一旁的密信,李绚认真说道:“这大概是天阴教如今最后的手段了,我们的最后手段,也是时候该拿出来了。”
“王爷是说王刺史!”余泽立刻恍然。
李绚点点头,带着一丝狠辣说道:“原本秦司马的人要赶往兰溪的,但我们的人先走了一步,他们就只好留在山上,现在既然天阴教对州城有了想法,那么他们自然就该调回州城。”
“王爷,属下记得,燕校尉应该是去了灵洞吧?”余泽看着李绚,又看了密信,有些不明白的问道:“为何天阴教的人,会认为燕校尉去了兰溪。”
“他们把燕涛和张鹭弄错了。”李绚目光落在手下的绘图上。
婺江从婺州州城,向西而流,然后又折转北上,进过兰溪县城,进入睦州。
张鹭在抵达东阳之前,曾被李绚派遣给越州都督段宝玄送信。
来去很快,当李绚结束了东阳之事后,张鹭立刻就赶了回来。
张鹭是南昌王府的副总管,实力地位尽在李竹之下。
一回到婺州,张鹭立刻就被李绚撵到了兰溪。
张鹭是李绚手下最不为人注意的一个人,他悄悄的赶往了兰溪,摸清情况调集人手,然后潜伏待令。
“灵洞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李绚拿起笔,简单的将婺江,兰溪,州城勾勒出来,最后重重的点出了灵洞乡的位置:“灵洞,上可封堵兰溪天阴教徒进入婺州,下可回身直击州城,这个点绝对不能放过。”
“可是现在,他们可能很快就被天阴教发现。”余泽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说道:“天阴教的人已经注意到了燕参军的消失,那么下一步必然是要找出他来,灵洞虽然不属兰溪,但被发现也不过一两天的事情,王爷,他们需要转移了。”
“嗯!”李绚点点头,看着桌案上的地图,有些凝思了起来。
燕涛现在所在的位置特别的重要,他不仅进可攻退可守,甚至他还是李绚和张鹭他们中间最重要的连接支点。
一旦兰溪有变,那么他立刻就能从灵洞直接插入兰溪,就算是不能拿下兰溪,也可以接应张鹭他们退出。
这个位置很关键,李绚有些舍不得。
“得派人前去增援。”李绚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派何人去,我们现在能够抽调出的人手很少。”余泽面对面的看着李绚。
“让祁光去,让祁光率领他手下的镰刀卫去。”李绚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然后咬着牙说道:“祁光他们加入役卒以后,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严酷的训练,现在让他们去和燕涛一起,也可以顺带受训。”
“可是王爷,祁光他们,那是我们最后反击的拳头,没有了这只拳头……”
“那就本王亲自上,相信效果会更好。”李绚看着余泽一脸担忧的神色,摆摆手说道:“天阴教现在已经不得不求助于外了,本王也没有什么好忌讳了。”
李绚,他本人,还有丘贞沐手下的千牛卫,是李绚手上最后的一支力量。
这股力量一直都没有算计在内,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这批人才是最有力的拳头。
也是最后一支可以动用的力量。
“可行倒也可行,不过王上,你要小心,人家可是马上给你来下毒的。”王勃看着李绚,面色凝重的说道:“下官当年在英王府时,就曾经听过宫中有此种毒药,据说是从汉末传至今日的,有人甚至以为是仙师葛洪所创,王爷当心啊!”
王勃担任英王李贤的修撰,宫中秘闻,他比李绚知道的还要更加详细。
尤其这些要人命的东西更是如此。
“其实简单,只要本王这几日不吃不喝,那自然什么毒药都不用担心。”李绚摆摆手,不过是禁食几日而已,不算什么。
说着,说着,李绚已经重新低头,看向桌案上的地图。
“还是要把人先找出来,抓起来。”看着李绚思索的眼神,对李绚最了解的余泽立刻就明白,他们这位王上,心中是有了别的算计。
李绚点点头,手指在金华县城一点,沉声说道,“还有另外一事,便是如今金华的现状。
整个金华县城内外,如今丝毫不见天阴教一干人等的踪迹,这和我等原本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们似乎是改变了策略,不再追求各县各乡同时起事,如此一来,原本散落在各地的婺州堂精锐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李绚在金华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天阴教婺州堂堂的中层骨干,这就很奇怪。
不过……
李绚的目光重新落在密信上。
章婉玉。
天阴教这位余杭堂主的突然出现,重新让几乎快要崩溃的天阴教婺州堂重新凝聚起来。
形式和方法策略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甚至拥有了极强的针对性。
婺州分堂的这些人,对章婉玉很信服,除了她是大总管文复之的亲妹妹以外,她同样还是方云秀的未婚妻。
还未过门,就已经成了未~亡~人。
看着李绚随笔画出了整个婺州地图,余泽十分笃定的说道:“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们终究要聚集在一起的。”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按照方云秀的规划,这些天阴教徒应该是以各地的信众作为依托。
一旦起事,立刻就将这些信众整合起来,形成一支强有力的队伍。
呼啸山野,攻伐州县,转瞬,就可淹没整个婺州。
然而方云秀一死,尤其是婺州州城出了问题,再加上李绚的几份命令,天阴教在信徒当中的根基已经发生了动摇。
最关键的是,李绚这一次的聚集睦州移民额外进行的收割,将整个婺州完成夏收的时间大大提前。
一下子就打乱了天阴教的部署。
方云秀死了,章婉玉虽然及时的从杭州赶到了婺州,但想要将一切重新完善的串联起来,并没那么容易。
哪怕人心服气,但有些东西,她得完全弄清楚。
她需要时间,而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她将突破点放在婺州州城,放在了钱家的身上,放在了李绚的身上。
这些做法虽然有些冒险,可是一旦功成,整个婺州的局势转瞬间就会全面翻转。
但谁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对这一切洞若观火的李绚嘴角升起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竟然自己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他们真的嫌死的不够快。”
天阴教对朝廷最大的威胁就是他们能够煽动更多规模的民众起事。
一旦他们放弃了藏身于大众之间,而是独立出来,看似强大了,但实际上,却更加容易被针对。
“现在的关键,是必须要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然后挥动大军,一举荡平。”
王勃拦着李绚,沉声说道:“王爷其实可以不必太过在意婺州城,只要将藏起来的这部分找出来,那么不管婺州再乱,王爷最终也能彻底平定。”
“但那样一来,百姓就遭罪了。”李绚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然后说道:“还是按我们最初的计划来,现在的大局虽局部有些变动,但整体的格局没变,一切说到底,主动都掌控着我等的手中。”
“此言倒是没错。”余泽看了李绚一眼,还是摇摇头,说道:“我等还是需准备应变手段。”
“这个嘛?”李绚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手上可以动用的机动的人手不多了。
东阳,东阳县衙……
“王爷,陈捕头来了。”李竹站在门外,对着李绚恭敬的行礼。
“陈明。”李绚有些失笑了起来,陈明竟然还真来了。
“王爷,昨夜……”余泽目光落在了李绚面前的那份密信上。
李绚点点头,说道:“就是他,在昨夜和钱七郎密会,拿到了天阴教给钱七郎的毒药,他就是今日来刺杀本王的刺客。”
说话声中,李绚抬头看向大院中。
穿着缁衣短袍的陈明,面色无比平静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上去,他的身上就好像是没有任何的武器装备一样,实际上也真没有。
李绚对着余泽和王勃同时点头,两人同时肃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