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姣然凝眸盯着慕容嫣然,眸底悄泛的丝丝异彩。
为什么!
嫣然,为什么要帮他撒谎?
这个狗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了?
嫣然故意在朕面前提这个狗男人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看出了多少?
还是说狗男人知道了多少?
慕容嫣然见女帝抬目扫来,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很显然。
这个摊役入亩的法子,女帝早就知道了。
不然她也不会一看开头,就问出刚才的问题。
只是……
这两个人到底想干嘛?
既然要发布,女帝也已经知道了,直接发布就是了。
为什么非要,经过自己的手,再折腾一大圈呢?
她完全想不明白女帝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刚刚,慕容嫣然似乎在女帝的眼眸中读出了一丝敌意……
只见燕姣然微微一笑,美得难画难描,却令慕容嫣然寒毛竖起。
慕容嫣然黛眉一轩,面露恼色,询问道:“陛下,你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燕姣然暗咬银牙,粉面上虽挂甜笑,却气得身子微颤。
这个狗男人!
亏朕想了这么久,该怎么不露痕迹地将摊役入亩落实下去。
结果,你自己就找人送来啦?
送就送吧,你还非得装,署嫣然的名。
你真当朕是昏君,瞧不出来嘛?
还有,你个狗男人!
不是清高,不是不好色嘛!
为什么要白送给嫣然一份泼天大功,让她留名青史?
你们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过几天可得好好审审!!!
燕姣然美目睁地溜圆,凶巴巴地瞪着慕容嫣然,却还得压着心中的醋意,好声好气地说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若是能把摊役入亩推行下去,便是一件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嫣然,你有心了。”
“嫣然,即日起,准备一套方案,以苏、松、嘉、湖诸府为试点,推行摊役入亩。”
“待落实后,敢有违抗阻挠阳奉阴违者,杀无赦!”
慕容嫣然神情振奋,大声说道:
“嫣然领命!”
……
政务堂。
左相孔令达、吏部尚书高士廉、户部尚书应无用等人正在此处办公。
此时,慕容嫣然精神奕奕迈步走了进来。
“嫣然,参见各位大人。”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汇在了她的身上。
慕容嫣然是女帝的贴身女官,通传消息全都得经过她。
眼下正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她来得正是时候。
孔令达和几人对视一眼,便让范同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慕容舍人来得正好,吴淞江今年有水患,浙西苏州、松江和嘉兴诸府收成定是不好的,
慕容嫣然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堂内的气氛突然凝滞。
“到底是什么意思?”
范同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意思是朝廷能不能减免今年苏、松、嘉、湖等府的赋税?”
“砰!”
茶杯被慕容嫣然狠狠地掼在了花厅的地砖上,登时便摔得四分五裂,瓷器碎片滚落在了几人的脚下,范同早已噤若寒蝉。
慕容嫣然的双眼死死盯住了范同,平素温和的目光,此时如刀锋般锐利逼人。
“是亦或是混在了一起?
孔令达等人均闭口不言,范同艰难地答道:“是
“这就是诸位大人商议出来的结果?”
“朝廷刚刚平叛,北地更是遭了旱,颗粒无收,眼见着就是海内鼎沸的时候,四处都在用钱,你们要让朝廷拿来救命的赋税,拿去养那些贪官污吏?”
慕容嫣然愤怒至极,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
“你们以为陛下是前朝的昏君,无知小儿吗!”
孔令达等人心中百转千回。
应无用忍不住低声道:“慕容舍人息怒,老夫以为此事还需要谨慎斟酌。”
慕容嫣然看着应无用,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露出了微笑。
“虽然诸位大人都没有开口问,但心头定是已经按捺不住了吧……”
“想知道我此时过来是做什么的。”
孔令达和高士廉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应无用其实比他们都好奇,只是这个时候,谁先开口就会显得太过急切。
慕容嫣然显然是要给这些目中无人的文官们一点儿教训。
沉吟了片刻之后,慕容嫣然径直说道。
“陛下有一剂镇国策,需要诸位大人鼎力相助。”
镇国策?
这女帝又想出了什么骚操作?
这句话让堂中的大臣们惊愕无比,纷纷抬起头。
“不知道陛下想到了什么策略!”孔令达佯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追问道。
女帝最近很爱表现呐,屡屡有惊人之举。
堂中的大臣正迟疑间。
右舍人朱高炽悄悄拿起奏折,瞧了几眼,惊讶莫名。
“神策!亘古未有之奇策!”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树,缓缓说道:“陛下此策,堪称菩萨心肠,圣人在世,乃是一件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孔令达面色微变,顿时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响。
这回不是损招,而是真的恐怖如斯的神策了?
慕容嫣然见众人一脸好奇和凝重,便淡淡地将秦渊提出的“摊役入亩”陈述了一遍。
众人脸色再次变化起来,各有不同的表情呈现。
孔令达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他似乎没料到女帝居然会打算采取如此激烈的措施!
应无用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住地点头赞叹。
倒是范同,他并没有露出特别惊讶或钦佩的表情,只是跟吃了死苍蝇似地憋得面色难看。
范同很快就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这个法子,陛下真的准许?”
慕容嫣然颔首道:“是啊。”
“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彻底废除了徭役?那以后读书人寒窗十几年、几十年考上举人,也没了免除徭役的特权?”
“如何这般说。”
慕容嫣然奇怪地看着范同,“对举人这部分特权自然是会有补偿的,譬如每月额外发放的廪米或是布匹,国朝总是不会亏待的......把老百姓服徭役的钱摊在了田税里,大家都不用服徭役了,难道不是更好吗?”
范同怔了半天。
“……有辱斯文!”
孔令达想了一会,也坚持开口说道:“老夫觉得此事万万不可!”
范同也附和道:“慕容舍人,此法委实过于凶险,请好好劝劝陛下慎重考虑……”
“你们怕了?”慕容嫣然回过头来,语气冷漠地问道。
众人齐刷刷地说道:“慕容舍人言重了!”
“这是陛下的旨意,我也不能忤逆圣意。”
慕容嫣然的语气中透露出了一种坚毅:“上意已决,陛下一定会推行,直到将此法执行完毕。”
她的声音越发低沉起来,带着一股不可违抗的威严,“这件事没得商量!”
“陛下有令,尽快整理个章程出来!”
孔令达叹了口气。
女帝已经摆明车马要干,自己若再阻拦,便会彻底激怒她们。
孔令达对着燕姣然寝宫所在的方位,拱了拱手:“老臣愿遵皇命。”
范同则一句话都没说,一副默然无语的态度。
慕容嫣然吩咐完女帝的命令,当即转身离去。
摊役入亩,如是不能以雷霆手端推行下去。
满朝的地主老爷们,就会百般拖延。
明日复明日。
简简单单就能推诿过去。
慕容嫣然走后。
最先开口的,是是平素最为讲究养气的孔令达,而他的态度也最为激烈,瞬间就让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摊役入亩如果落实下去,江南士绅身上本就沉重的包袱,更是被直接压成了一座大山!”
“终究是利国利民的。”应无用反倒说了句公道话。
“陛下身后的人,能提出这种对策,真是世所罕见的大才啊!”
“可惜未能一睹真容……”
“就是有辱斯文。”范同冷笑道:“只会藏在别人身后罢了。”
“若是士绅也要跟庶民一样交代替服徭役的钱,那大家伙还辛苦寒窗十几载考什么功名?我呸!”
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
满朝文武,谁都猜到了,陛下身后有一位阴险狡诈的谋士,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他们。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人只知道隐身暗处,实在狡诈!
范同心头气结,竟是有辱斯文地当堂吐了口黄痰。
随后,范同又痛骂了秦渊一番,方才舒过气来。
“阴险狡诈之徒!”
“为天下人所不齿!”
“有辱斯文!”
应无用见状微微蹙眉,孔令达却视若无睹,反而愈发愤愤然。
“陛下欲弃士大夫邪?”
“天家究竟是与士大夫治江山,还是与庶民治江山?”
“左相!”应无用呵斥道,“慎言!”
……
御书房。
政务堂所发生的一切,她全都了然于胸。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燕姣然先是有些伤感,复又振奋言道:
“看来满朝上下,也就狗男人怀着公心公义了,哪怕身处低位,也忧心着国事百姓。”
“也唯有他真正当得起称一声‘先生’。”
“反倒是某些念着‘有辱斯文’的,当不起。”
“圣贤书全读狗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