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将争权夺利的本质看透了,不但不会像其他儒生那样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才能恢复儒生之大道,也不会想其他士族那样,不顾一切的想要壮大宗亲氏族。
看透了一切的他如今唯一所求,不过是安宁二字罢了。
而生逢乱世,天下的安宁不好求,个人的安宁却很简单,不争便好。
只是······哪怕是在天下太平年间,都没几个人能做到不争,更遑论如今这个乱世?
戏志才无奈摇了摇头,随即重重叹了口气,就好像是要将郁结于体内得所有闷气都吐出来似的。
真要说起来,当年的戏煜其实就是个不喜争抢的人。
奈何人的名,树的影,他欲静却风不止······
七天时间,虽不长却也不算短,足够戏志才将生活在长安城内三年以上的百姓尽数做一个筛查。
再结合之前调查的那些结果,这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好些个可疑之人虽同他没什么交际,但基本上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字。
就比如前些天跑衙署哭泣的米商尹昊,再比如大农典、农官、军需库值守······
倘若不是手上的这些证据,只怕戏志才都不敢相信长安城内竟然埋伏了如此多的黑骑。
主要是这些可疑之人在面对士卒盘查和询问的时候都表现的太过淡定,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回答会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亦或者是露出什么马脚。
面对这样一份冗长的名单,戏志才不得不迟疑。
一直到了晚上和曹丕约定好的开放城门的时间,他都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愧是黑骑,当真······恐怖如斯!”
他坐在案牍前一遍遍翻看搜集而来的各种情报,脸色尤为难看。
屋外,曹营内的好几个士卒都在等待他下达打开城门,追击黑骑的号令,但可惜,他们等的天都快黑了,对方却没半点儿动静。
“大人?不知······我等现在能否出发?”
安静!
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戏志才自然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但他确实不知该怎么办。
如果说抓,那以这些嫌犯当下的官职,只怕等人抓完,长安城内一大半的低等官员就能让大牢变得人声鼎沸。
可若是不抓······好像也不现实。
毕竟,就在这严密搜查的短短七天内,刺杀一事始终没有结束。
非但如此,遭殃之人都同先前一样皆为一些无关紧要的普通官员。
与此同是,流言也不曾停止。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就在这七天严密搜查的同时,长安城内的百姓们再度混乱成一锅粥。
随着流言愈演愈烈,众人心中是愈发的揣揣不安,寝食难安。
这也让戏志才基本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不论是士农工商,高低贵贱,那些黑骑早就已经有计划的潜伏在此,更有甚者,早便成了某一方面举足轻重的存在。
只怕······他们早就猜到······会有今天了!
不得不说,能走出这一步的人当真是深谋远虑,叫他自愧不如。
毕竟,就眼下来说,这些黑骑抓还是不抓······于他而言,是个难题。
没办法,潜伏在此的黑骑少说有百人,其中除去尹昊之类的商贾百姓,还有不少在军中和内政之中同样占据着重要地位,自己又怎么可能将其尽数抓捕?连根拔除?
那样的话,只怕整个长安城内的混乱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难以企及的高度!
因为在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出那么多人去接替他们的位置,更不会有人比他们做的更好,更合适这些位置。
“唉!抓······还是不抓?”
黑骑,这些黑骑到底是什么时候潜伏进来的?
倘若能将其策反便好了,这般学识和能力如果能为主公所用,想必不论是金银财帛,还是军政时世都能让如今的大魏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他们是戏煜的人,是黑骑,万没有这种可能······
吱!
房门突然被打开,曹彰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身为三公子的他自小便喜欢习武,如今有所小成,力大无穷的他在军中威望不浅。
当然,更关键的是他如今大魏的大将,戏志才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起身行礼。
“三公子安好!”
“令君,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已经命人将四方城门打开,将人放了出去,同时安排暗哨盯着,若无什么大的问题,定能将其一网打尽,消了如今的内乱。”
曹彰身处军营,伴随孔武有力的同时,也是个头脑简单,脾气暴躁的人,但不管他如何莽撞,都不曾怠慢了礼法。
不得不说,卞夫人在这些孩子身上的教导是真的用了心,不曾有半分偏颇。
戏志才看着他,思绪反转,不由得松了口气,此事自己既然无法决定,那便叫他人来定吧。
瞧曹彰的架势,想必是定要将那些黑骑抓住不可。
既然如此,那便抓吧,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过度纠结也无甚意义。
说不定,等将那些人抓回来严刑拷打一番,多少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些真才实学。
“那还请将军随我一道,前去抓人,我想他们定不会往西边逃,故而只需守住东、北、南门便可,此乃名录,还望将军将其尽数捉拿!”
说罢,戏志才便将都快被自己盯出洞的竹简递了出去。
“对了,将军,城内也莫忘了让人继续搜捕,只要咱们能抓住其中几个,想来就能从中撬出更多人的身份信息,您切记,最少也得抓到十人左右!”
“这个你放心!”
曹彰一把拿过竹简,说话的时候已经隐隐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段时间,他心头的怒火就没消下去过。
一群见不得人的混账东西,杀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散布流言,搅得城内人心惶惶,当真叫人恼怒至极!
得了吩咐的他径直率军从长安出发,分散式的朝东、北、南三个方向奋起直追,终于再三天后,看到了官道上一群大剌剌结伴而行的人。
而对方在听到动静的时候,也纷纷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静待对方的到来。
看到这一幕,曹彰有些发愣。
什么情况?
这群人不但没有分散逃离,各奔东西,甚至还在看到自己后面面带微笑的默默矗立。
当然,尽管有些疑惑,但他还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更没忘了眼前这群人将长安城搅成什么鬼样子!
看着他们或是身穿锦服,或是铠甲披身,亦有官袍加身的样子,曹彰就气不打一出来。
这些人长安城内各个方面、行当中,都是翘楚。
像左边那个带着护腕的,是军中校吏,后边几个手上还捧着书的,是农典大吏,甚至还有个正靠在马车上淡定饮茶的,是······尹昊?
这个人曹彰再熟悉不过,他前些日子才出入衙署,要了不少钱财离去。
当然,平日里,他也会时不时的进入丞相府,汇报汇报民生商业情况,时不时的还会提出一些关于商业拓展或者是经济发展的可行计划。
若不是长安、许昌、还有邺城这些地方周围都没什么大面积的农田耕种,导致粮商经营起来困难重重,他提议的那些个策论也不会被搁置至今。
说起来,他曾经提到的那些个经商之策,其中不乏和青徐二地商行的发展策略类似的建议,但奈何百姓们没钱,他有力没处使,之前想开个钱庄都犹豫再三。
“尹昊,你这个混账!”
暴怒的曹彰大喝一声,随即率军围了上去,虽然非常恼火,但该做什么他很清楚。
戏志才说了,少说也得抓十个回去,而今能将其尽数抓了,自然最好。
另一边,眼看着就要被围了,尹昊缓缓放下手中茶盏,轻扣了下车架,接着一行人便如同离弦的箭似的,朝着尚未围起来的那个方向全力奔跑。
瞧见这一幕,曹彰基本上有了个推断,想来在长安城内刺杀官吏,以及散播流言的幕后推手就是这尹昊!
“尹昊,你逃不掉的!”
尽管驾着马车,可这群人奔逃的速度仍叫人惊讶。
不管眨眼功夫便跑出了包围圈不说,还一路从官道跑进了树林内的羊肠小道。
曹彰的速度也不算慢,一路率人在后狂奔。
列列寒冬,四周早已以被大雪覆盖,可双方愣是跑出了漫天“灰尘”。
只是等曹彰一路追赶至树林内部,却不见对方百来十号人的半点踪迹——
不对!
面前还放着个被遗弃的马车,只不过没有马便是了。
这群人逃跑的速度倒是快,不过一个转弯的功夫没看到人,不但没了人影,竟然连马车都卸了个干净。
瞧着消失在树林目标,曹彰心中的怒火更甚,不过他虽行事鲁莽,凡是只凭一腔热血,却也不是个愚笨无知之人,逢林莫入的道理他还是知晓的。
更何况,如今已然身处山林,更是要小心谨慎些。
很快,他便下定决心,退出了山林,反而叫众人围着山林一圈,搜查了一遍又一遍。
结果却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却又不敢再度深入,无奈之下,曹彰只好派出少量死士打算分为不同的方向,四处查探。
他们进去就算是逃不出来,多少也能为自己提供一点有利用价值的情报。
最起码能确定尹昊那群人藏匿的具体方位不是?
“你们进去之后分散为多个小队,一旦发现对方的踪迹立刻发消息回报!”
“诺!”
一共五十骑,刚进入林子便四散分开。
曹彰率大军在外静静的等候。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前去探查消息的骑兵们也面色古怪的一个接一个的回来了。
“启禀将军,这林子里······并无敌人的踪迹,想来是早就逃远了。”
“是啊,将军,这林子内的所有能埋伏的地方我等都一一搜寻过了,并未见任何可疑之处。”
几个为首的骑士汇报着情况,他们其实也很纳闷。
才进入林子不久,就发现这林子远没有外围看起来的那么深,后边也只是一处山谷,无甚奇特之处。
听完众人的话曹彰就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个林子压根儿藏不了人。
忽然间,寒风拂过,最表面的那层才落地的白雪如同灰尘似的朝一侧飘散,一道思绪脑海中一闪而过,这叫他猛然想起今日刮的是北风!
风朝西北吹,而眼下这处林子的位置恰巧就是西北!
虽说在这寒冬腊月,大雪覆盖的情况下很难起火,但倘若用燃油呢?
如今的树木虽被大雪覆盖,但其内部水分却远远不如盛夏,若是有心为之,大火加上北风,定能将此地烧的不剩分毫。
故而,哪怕是基于这一点,那群人也不敢藏在此地。
想明白了这一点,曹彰基本上就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尹昊那群人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定在军中待过,且待过的时间不短,都是战场上经验颇丰的存在。
因为就普通商贾或者是儒生来说,完全不可能有这般灵活的头脑和清晰的思路。
“将军,不若咱们沿路追去?沿路还可以给各处关隘传信,令他们配合我等,严加搜查,有了他们的配合,想来敌人在短时间内很难逃出去!”
眼看着曹彰的脸色愈发暗沉,一个小将斗胆上前,忐忑说出自己的想法。
曹彰看了他一眼,咬牙道:“好,那便追!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逃出去!”
下了狠心的曹彰当即率众人沿着先前走过的路继续狂追。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对方早已接到命令,在悄无声息的等待着他。
徐州,下邳。
在打算接刘协回来的时候,戏煜便已经想到要在下邳专门为其建造一座宫殿了。
当然,因为时间有限,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这个宫殿的规模并不怎么宏大。
倒不是说戏煜没钱,就只是他不想罢了。
左右不过是一个人,住那么大干什么?
当然,这皇宫其他地方规模一般,但其中泰源殿的规模却很是不小。
此地乃是他专门建造出来,便于自己和刘协议事的地方。
当然,这话就只是说说,等刘协来之后,并不需要什么议事,毕竟他被人“圈养”了这么多年,懂得的东西极为有限。
再加上戏煜所安排的一切,甚至是他的思想都同土生土长的古人刘协有所不同,故而在军政大事上也没什么能说到一起去的。
戏煜之所以建造这里,不过就是想给刘协一点儿知情权罢了。
当然,刘协他这也就只能有点知情权——
不!准其随意在下邳内城活动,和官员们会见面这些的,还是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手中的权力乃至人员配置上,他都不打算给对方半分。
这一切,等刘协来了就明白了。
如今宫殿已经竣工,暂时无事可做的戏煜晃晃悠悠的便来到了贾诩这儿。
此刻,两人正棋盘上的士卒车马较着劲呢。
说起象棋,贾诩还是戏煜的弟子,当初他交了对方不少下发,如今两人也算是棋逢对手,争锋相对,势均力敌的······臭棋篓子!
“唉!不对,我不走这,待会儿!”
“不是,这怎么还带毁棋的?”
贾诩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戏煜,嘴角的胡须一翘一翘的,颇具喜感。
说起来他的棋艺可比戏煜这个师傅还好上一些,奈何为对方所累,发挥不出半点应有的实力。
不过两人话是这么说,但对此并无过于较真的意思。
今日见面也不过是为了说说话,并未将多少心思放在下棋上。
“主公,老朽有一事不明,还请主公解惑!”
“老朽?”
对于贾诩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戏煜有些莫名:“你是从何时开始这般自称的?”
“唉!”
贾诩无奈摇头,长叹了口气才到:“去年六月,老朽已到甲年,不称老朽称什么?”
“倒是主公近些年来愈发神采飞扬,一晃数年过去,不见半分衰老,反倒看着年轻不少。”
他这话倒不是在拍马屁,而是一时间的有感而发。
毕竟,戏煜这些年看着是真的没老,反倒有种越活越年轻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年轻人的心态吧。
“得了吧你,说说看,你想问什么?”
“潜伏在长安城内的黑骑被启动,是否意味着您的暗棋即将走向明路?还有那些黑骑身处敌人腹地,可有逃回一线的生机?就目前的情况,您又有何部署?”
说话间,贾诩便将自己得“车”前行一步,径直放在了戏煜的“马”身边。
按照下棋的一般思路来说,他这一个“车”的出动,定会引来对方全力的追杀。
“逃?为何要逃?”
戏煜并未直接回答,反倒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接着,他用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逼退了对方的“车”,同时将自己的“车”向前推进,而且还是两个“车”同步进行!
就这简单的一个走法,却是将楚河汉界对面的贾诩的车马炮士象兵杀了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