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密信

虽说这春香楼名声渐好,但毕竟仍是风月之所,陋习未改。客人也多是男子,姑娘家家的来此便显得格外显眼。

更莫提佟映真还戴着帷帽而来。这女子若是上春香楼来,大多都是来寻自家夫婿的,便有美人迎上来问道:“姑娘来春香楼,是寻人的?”

脂粉气过重,香得佟映真有些难受。宋长昭并未留下什么信物给她,她便直接开口道:“翰墨阁,宋老板。我要见他包下的婢女小桃。”

那美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帷帽下若隐若现的面庞应当也是不俗。只是可惜了,那宋老板却是个眼瞎极了的,春香楼里那么多姑娘,偏偏看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桃。

本来都准备打发她了,没想到被宋老板看上,这下不仅奴婢不用做了,还日日好吃好喝供着,生怕这棵摇钱树自己跑了。

不过……被宋老板的桃花债找上门来,她看着佟映真,这样的娇娇美人,使起手段来也是半点不心软的。

“好……姑娘随我来。”

佟映真便跟着她到了一处包房前。她一将门推开,里头坐在床边的人便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迅速站了起来。

确实就是个普通婢女,没什么特别之处。

佟映真找了处椅子坐下,示意她也来坐:“你不用怕。”

小桃慢慢地走过来,并未坐下,也不敢抬头看她。佟映真道:“我问,你答。”

她仍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不停绞着手指,看起来紧张极了。

佟映真失笑,自己当真有这么吓人么?看来宋长昭说的没错,小桃的确是个胆子小的,亏得他想出这办法将人给看严实了。

她并未摘下帷帽,伸出手在桌上轻敲了几下,思索道:“今日之后,你若想离开春香楼,我便帮你赎了奴籍。天高海阔,我给你一笔钱,往后便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

小桃猛地抬头看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惊喜之余马上跪在了她的面前。

“姑娘问便是了……奴婢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佟映真扶她起来,让她好生坐下:“你先与我说说,刑部的人都问了你什么,你又是如何答的。”

小桃努力回想了想,这话上次宋老板也问过她了,她慢吞吞地又复述了一次。佟映真一边听着,一边又提些细节出来让小桃回想补充,心里才有了个大概。

“兰香姑娘平日不喜我近身,她也不与楼中其他姑娘往来。不过……兰香姑娘生的好看,背后又有东家替她撑腰……”

“东家?”佟映真只想着春香楼是裴国公的势力,不想其中竟还有一个东家,她继续问道,“你们东家,是男是女?”

小桃像是犯了难,五官挤在了一处,拧紧眉头道:“东家……有时候是男,有时候是女……”

她自己也似信不过这套说辞,说完便抬头呆呆地看着佟映真。

佟映真也愣神道:“这是什么说法?”

小桃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我不知道……但东家他每月初七会在顶阁会客!”

初七,那今日便正好是初七。

佟映真让她等着,一掀帷帽便冲出了房门。她向顶阁的方向看去,竟当真有一蒙着面纱的女子正从上往下看着她。她刚一对上那人的目光,那人便慌了神,转身就要离开。

佟映真急忙沿着楼梯匆匆而上去追她:“站住!”

有人自转角而出,伸手将她拦下:“姑娘这是做什么。春香楼顶阁,不接待外客。”

视线被挡住大半,只余一片衣角。佟映真紧盯着房内摆放的屏风,她看的清楚,那人分明就是躲在了屏风后。

若是不是心里有鬼,为何要躲着她?

可去路却被眼前之人死死挡住,佟映真抬头与他对视,冷声问道:“你是谁?”

不,她认得他。

佟映真看向他眼下的小痣,瞳孔微扩,他是裴誉。

幼时不过匆匆见过两次,那时他身形瘦弱,长相清秀。但她记得很清楚,裴誉的眼角有一颗小痣,其实很好辨认。

裴誉在笑,却没有半分要让开的意思:“姑娘来此,不就是找我的吗。”

佟映真定了定神,见他无甚反应,想来裴誉应当是没认出自己。从前殿下未在旁人面前说起过她的身份,如今裴誉既已选择为裴党做事,自然也是认不出的为好。

既然裴誉有心拦着,那她今日,定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你便是春香楼的东家?”

裴誉答的自然:“正是在下。”

他是裴国公的人,负责打理春香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佟映真又看向屏风,那女子戴着面纱,反应又是极快,明明看不清她的脸,佟映真却莫名生出些熟悉感来。

既是无望,佟映真也不愿与裴誉多做纠缠。她将眼神从屏风后收回道:“是我不小心误闯了,多有得罪。”

裴誉见她转身离开,直径回了小桃房中拿了帷帽。佟映真站在长廊上,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将帷帽重新戴上,出了春香楼。

他这才回了顶阁,对着正低头站在窗前,望着街上人影的女子无奈道:“你偷偷看她,分明就是想见她,却又不敢见。”

女子身形婉约纤细,却没什么生气。她的脸上围着一层面纱,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眼来,隐隐有些病容。

裴誉又道:“她很聪明,像是你教出来的。”

从她的眉眼看分明是个美人,说话的语调也很是好听,嗓音却是格外地奇怪嘶哑,如同男子一般粗糙。她开口道:“我没有教她什么。”

裴誉叹气道:“她既然察觉到春香楼有问题,便不会善罢甘休。这一次我替你遮掩了,那下次呢,你打算一直不与她相认吗?”

“她若知道你活着,应当会很高兴。”

女子仍立在窗前,沉默不语。

他清楚她一意孤行的性子,为了不被秦元胥怀疑上,她近日已是殚精竭虑,极为小心了。

裴誉没办法在春香楼呆太久,他临走前对她道:“秦元胥不久后便要离京了,放心吧,他暂时查不到你身上来。”

从春香楼出来后,佟映真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一趟翰墨阁,宋长昭果然在等着她。

阿沐为她端了茶来,佟映真坐下与宋长昭细细说了刚才之事。宋长昭越听眉头皱的越深,特别是听见她说到裴誉拦路之事。

他思索了片刻沉声道:“你今日如此唐突,往后,她定会刻意避开你,就暂且将此事放下吧。”

冷静下来后,佟映真也知今天所做不妥,实在是太为心急了些。

她点头应下他的话,的确暂时没有半分头绪:“好……”

那春香楼必然还有其他的问题,只怕是裴誉从中做了手脚,才叫刑部查不出东西来。那秦元胥呢,他又知道了多少。

佟映真想着日后还要时常去侯府,定也不能被秦元胥看出什么不妥来。

侯府里少了一只猫的动静,却在翌日上午飞进了一只鸽子。

若非情急之事,他不会动用这只鸽子。

秦元胥微眯了眯眼,从鸽子的腿上将东西取下,而后将它放飞还与主人。他将密信展开,纸上仅仅六字便让他脸色一变。

他迅速披上外衣往外走去,沉声对松新道:“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秦元胥翻身上了马,勒紧了手上的缰绳,又吩咐道:“去佟府传信,让她今日不必来了。”

这才策马进宫。

秦元胥闲散的名声在外,极少上朝,也懒得和裴党那群人费口舌之争。圣上允他出入御书房自由,他此次来的突然,圣上见他看着魏海沉默不语,便懂他的意思。

圣上挥袖坐下:“都先下去吧。”

内侍们系数退下,将御书房的门轻轻合上。秦元胥这才上前道:“臣来向陛下请旨,去一趟雁北。”

圣上知他要屏退下人,定是有要事要谈,却没想到他开口便是离京。

雁北,秦元胥的父亲乃是定北侯,一生驻守边关,匈奴不敢来犯。秦家也因此而受先帝忌惮,不得不将年纪尚小的秦元胥送来京中做质。

定北侯过世后,长子秦元朗便袭了侯位,大破匈奴替父报仇,继续留在了雁北。前不久,侯夫人产子的消息才送来了京中。

若是平常,便随他去了。但京中裴党虎视眈眈,秦元胥这一去一回至少便是一月,若非有要事,他应知自己是离不开的。

圣上疑惑道:“为何突然要去雁北。朕知道,你的兄长喜得了麟儿,你可是要前去探望。”

秦元胥沉声道:“名义上,便是如此。陛下嘉奖定北侯守边有功,让臣带着册封世子的圣旨去雁北。臣去雁北,是为了亲自与兄长商讨,安稳住了边关,陛下才能彻底肃清朝堂。”

他将今日送来的密信呈上,上面白纸黑字写了六字——“裴氏迎,匈奴进”。

如今的裴党,知道自己不过是垂死挣扎,便想借外族的力量来争权么,果真是一步险棋,却是最容易转败为胜的做法。

裴国公也当真是疯了!竟要做此等引狼入室之事,匈奴狡诈,就不怕是引火自焚,自取灭亡吗。

圣上盛怒道:“他还是真是要翻了天不成!”

“害死了朕的皇兄,如今又要来害朕吗!”

好在京中有秦元胥帮衬,雁北有他的兄长坐镇,他做这个皇帝,才不至于背上被匈奴破国的千古骂名。

圣上起身提笔便开始拟旨:“元胥,朕今日便下旨。封定北侯夫人一品诰命,其子为侯府世子。余下之事,便都交予你了。”

“臣,领旨。”

作者有话要说:吼!猜猜这是谁!

真心发问,我一开始没想过正文会提裴国公这么多次,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观感,需不需要给他编一个名字替换,还是一直用国公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