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那边我去亲自看过了,虽说前期铺山去林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开辟出的耕地依山势顺延往下,呈梯状,在农场中被人称作梯田。”
“这些梯田单块儿的面积都不大,可众多山头蜿蜒顺下,总和之数惊人,引水灌溉和耕种之项也做得很顺利。”
“月前我去看了一眼,梯田中秧苗繁盛,梯田两边移栽的果林也逐渐成型,既解决了雨大山崩的危机,又护住了梯田中的秧苗和耕土,实乃绝妙。”
开辟在山上的耕地之所以难以长期维系,最要命的一个问题就是,一旦雨水繁多的季节,耕土容易被雨水冲刷,山崩林垮后道路崎岖难行,不利耕种。
可徐明辉另辟蹊径,先是顺山势打造出了梯田,紧接着又在梯田的边上移栽大批果木成林。
容易被冲毁的路被遮掩在了林木之中,梯田被一圈林木以众星拱月之势拱卫其中,田地与林木结合,哪怕是在无常的天气变化下,耕地中的水土也都保留住了。
这样的法子岭南当地的老农不是没想到过,只是王都贵族不缺人力物力,有的良田沃土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法子。
耕地贫瘠稀少的普通人家倒是需要,可常人难有徐明辉的财力,点滴之处也难以成型适用。
徐明辉不惜成本投下巨额之数,耗费一年有余成效初显,成果
看着已经很喜人了。
老王爷若有所思地说:“依你所见,你觉得他打造出的这个农场,可收获几何?”
江遇白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老王爷眸子骤缩:“当真?”
“我觉得八分可信。”
江遇白解释道:“我在西北时进过徐家的农场,还跟着下地收割了几日,农场中所用的粮种与别处大为不同,一处亩产之量,是别处的三五倍不止。”
“就算是头一年入岭南的土有些许不适应,但总归相差不会很大。”
有了这些多出的粮食,不光是造福了岭南当地的百姓,也是……
江遇白飞快敛神,故作轻松地说:“父王,所以您只要安心把身子养好,照目前的架势,最多只需三五年。”
“三五年后,我保证粮仓溢出岭南百姓家家户户存有余粮,军饷丰厚库房充盈。”
“只要……”
“你之前用漕运之便跟徐家的少夫人换来的买卖,现下如何了?”
老王爷一句不接江遇白的话,只挑着自己感兴趣的问。
江遇白心里急得不行,却又不得不顺着往下说:“都好。”
“徐家少夫人聪慧过人,给出的商铺经营之方与别处的都有所不同,去年我与她商定后,借漕运之便,耗费半年将来往通道打通,如今相关商铺已经遍布南北,单是去年的半年之利,已远超数
千万两。”
饶是老王爷是见过泼天富贵的人,此时也不由得为这小小商铺间的巨额之利震惊了一把。
“半年,便有数千万?”
“有。”
江遇白仔细翻看过账册,低声说:“去年年底才打通南北之道,到我手中的就有三千二百万,而且我敢肯定,这个数还会往上增,长期绝不止如此。”
后备有粮,来路有银。
老王爷感慨一笑,唏嘘道:“如此说来,请动了一个徐家,倒是把最愁人的两处难题都解决了。”
凡是行军打仗,兴起战祸,最是紧缺的除了人,就是物。
实打实到手让人卖命的军饷,能让战士吃饱肚子的军粮。
二者齐全,何愁无人可用?
江遇白见老王爷难得提起了几分精神,赶紧又说:“不光如此。”
“不久前西北出了点儿变故,太子设计让人从关外北狄人手中弄来了大批兵器,徐璈从中截取了一部分,也都送到了岭南。”
“徐璈还在去年打通了一处无人知晓的关窍,帮我低价买入了一处铁矿的矿石。”
“如今借助商队来往之便,从北地往岭南暗中运了许多铁矿之产,那些矿石都被我命专人纳入秘密打造,所制出的利器锋锐,绝不比朝中出产的差。”
“父王,一切都朝着大好的形势在走,不论是兵马还是粮食银两,又或
是武器,咱们什么也不缺,只要……”
“只要你笼络得住人心。”
老王爷再次摆手打断江遇白的话,欣慰道:“徐家先祖百年前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平定四海后,又世代为皇族镇边关,累世之功,本该是随掌天下的皇族为簪缨豪贵,百世不落。”
“只可惜皇族不幸,先后出了一对为一己之私乱朝纲引外敌,忠奸不分的皇家父子,这才至徐家世代铁胆傲骨沦落至此,不过……”
“这也是老天看你我父子不易,给你的机会。”
老王爷再忍不住低低地咳了几声,不动声色地把掌心的血迹塞进被子里,强打起精神说:“遇白,你记住。”
“猛兽当以恩庇之,以情动之,以心许诺之,令其信服拥护,但绝不可强求,也不可想磨去猛兽的傲骨,令其跪伏如家犬,那又何来猛兽之姿?”
“你要敢知人善用,用者不疑,也当有雷霆手段,敢与猛兽交付真心,如此,才可成就君臣佳话,也可成就霸业天下。”
岭南正值用人之际,江遇白更是缺左膀右臂。
徐家来得正好。
有了一个徐家走在前头,京都中早已堆积无数不满的权贵世家,不乏会有跟风而向的人选。
只要把握好了时机,这天下也不愁无处可取。
老王爷掀起的眼中展露出一丝悍然的精光,一字
一顿地说:“记住京都中闹出的无数笑话,也记住前人之训。”
“我蛰伏在此,筹谋多年,把路给你铺出来了,唯愿你可替我去见四海升平之景,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江遇白心头大恸说不出话,跪在床上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
老王爷见状好笑道:“罢了,你什么都懂,我多余跟你说这些。”
“你先去忙吧,后日徐家人到了,我陪你去接。”
江遇白想也不想就说:“父王,您……”
“遇白,听话。”
老王爷强势一摆手没让江遇白多说,缓缓呼出一口气笑道:“我的身子自己知道,出去一趟还没到撑不住的时候。”
“下去吧。”
江遇白强忍着万般不安走远,老王爷靠在床头安静半晌,拉了拉床头的摇铃,不一会儿就从后头的暗室内走出了一个打扮怪异满头花白的老婆婆。
老婆婆神色复杂地看着老王爷,叹气道:“王爷,当真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老王爷自嘲道:“大巫师,换生蛊入体,能让本王再活多久?”
“一年。”
大巫师低声说:“一年内,您行走坐卧一如常人,但夜间必受蛊虫噬心之苦。”
“一年后,药石无医,不得好死。”
“一年啊……”
老王爷闭上眼露出个释怀的笑,坦然道:“足够了。”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