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被辜负的忠心铁骨,需要一个交代

徐明辉踩着暮色进门,听到厨房那边传出的说笑声,脚下不由得微微一顿。

自打前几日桑枝夏病了,家里已经好几日不曾听见这样的说笑声了。

徐璈晾好衣裳,对着徐明辉给了个眼神示意他站着别出声,转头对着背对着自己的桑枝夏说:“枝枝,我去酿酒坊那边再担两挑水回来,你看着些别让徐明阳那小子再捏一篮子的蛤蟆!”

正在尽情挥洒创作力的徐明阳顶着被面粉划拉成了花猫的小脸,不满地喊:“大哥你这是污蔑!”

“我做的明明是我的威武大将军,不是什么蛤蟆!”

徐璈不屑冷笑:“那就把你捏的蛤蟆自己吃了,不要往我的碗里塞。”

徐明阳不服气地瞪圆了眼。

正在巧手捏花的徐嫣然无奈叹气,指着他手里已经成型的蛤蟆说:“你的蛤蟆嘴捏歪了。”

徐明阳立马紧张地转过了头:“哪里哪里?哪里歪了?”

徐璈冷眼瞧着呵了一声,甩手要走的背影充满了无声的怨念。

徐明煦默默收回目光,冷静提醒:“三哥,最近看好你的威武大将军哦。”

徐明阳再这么打着威武大将军的旗号乱捏蛤蟆,那只被徐明阳爱若珍宝的大公鸡早晚会变成徐璈手里的炖鸡汤。

徐明阳紧张抬头,看看桑枝夏又顿时又觉得安心非常。

徐明阳理直气壮地说:“不要紧啦,大嫂说了许我养的,大哥不敢怎么样。”

有大嫂的一句话在,徐璈最多连人带鸡一起给他撵出去大清早的溜鸡,绝对不会杀!

还没走远的徐璈脸更黑一层。

目睹全程的徐明辉叹为观止。

不得不说,徐明阳这小子虽然是在读书一道上实在不开窍,但小小年纪早已悟透了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

就很分得清谁当家做主!

徐明辉在说不出的心情复杂中跟着徐璈出了门,看到徐璈真担起了水桶,默默走过去抓起了另一只桶。

“农场那边都已经清理利索了,我往里插了几个人,这些人着重留意农场里的动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会及时把苗头摁下去。”

农场里那么多人,桑枝夏并不是每一个都记得住。

有了异心的提前处理了,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徐璈担着水桶走得大步流星,不咸不淡地说:“插的你的人?”

徐明辉这两年看似是在全心全意帮着家里的买卖,实际上私底下自己也没闲着,在外奔走间手里也有了些不为人知的底牌。

这一点徐璈一直都知道。

徐明辉拎着水桶走得慢慢,要笑不笑地说:“是。”

“大哥是担心我会借此监视农场,来日做什么对大嫂不利的事儿?”

徐璈懒理会他话中的挑衅,懒懒道:“我是想告诉你,记得把自己小尾巴扫干净。”

“别以为就你一个聪明人,要是手脚不利索被枝枝抓住了把柄,我动了手别怪人手狠。”

徐明辉一言难尽地啧了声,微妙道:“大哥不说,我也知道你不是好人的,倒也不用特意提点。”

“你只管放心,留的人只为护农场的安宁,别的什么也不会做。”

这回酿酒坊的变故不光是给桑枝夏敲了一个警钟,也在徐家其余人的心口上重重敲了一记。

风波未起不可过度安享于沉静,防患于未然才是长久之理。

徐璈和徐明辉都不同程度地往村里放了人,只是这样的细节对方不必知晓得过分清楚。

徐璈走到地方把水桶放下,等徐明辉去转动木轴打水的时候淡声道:“三婶那边多看着些。”

“三叔来信大概下个月就回来了,在此期间别再出差错。”

徐明辉把装满水的木桶递给徐璈,眸色微闪:“你要出去?”

“墨鼎山那边的……”

“那边我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徐璈把装满的水桶拎到一边,在徐明辉不赞同的皱眉中说:“月前蜀地爆出了盐民屠杀城守满门的惨案,盐民暴乱。”

“我知道这事儿,但是……”

“蜀地在暴乱中被残杀的城守一家,是太子的嫡系。”

徐璈打断徐明辉的话,不紧不慢地说:“蜀地是井盐产地,占中原之数过半,而盐引在民间自来便有一张盐引百两金的说法,那里出的可不仅仅是白花花的盐。”

矿脉,盐巴,粮食。

这三项并在一处算得上是一朝命脉,依附着三项得存的兵马则是命脉上的利刃。

有野心想谋权的人,目光不可能会从这些东西上挪开分毫。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也一样。

徐明辉眼底暗色不断起伏,哗啦的水声中响起的是徐璈懒散的语调:“盐民暴乱与蜀地苛政密不可分。”

“吾皇仁恤臣民,朝中自十年前便改了盐政,各地盐税却年年歉收,其中尤以蜀地为甚。”

“你说蜀地每年苛政下运出的那么多盐,最后换成的雪花银不计其数,未入国库的巨额之数都去哪儿了?”

贪官污吏杀不尽。

可自下而上起的包庇总有可寻的源头。

徐璈恰到好处地卡住没继续往下说,徐明辉在杂念纷转间,额角已经浸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有一点你别忘了,那些人的仰仗是太子。”

那是天子亲自教养大的太子,是集合了天子全部疼爱和心血的太子。

徐明辉迅速敛眸语速飞快:“太子昏庸不是秘密,这些年来对太子不满的大臣多到承天殿前站不下,可他还是在东宫之位上坐得稳稳当当的,就这你还看不出来吗?!”

若不是圣上有心庇护,太子怎么会敢跋扈至此?

“你……”

“现在那人高高在上,你我落入尘埃,一时半会儿的确是动不得他,可谁说我现在就要动他了?”

徐璈讥诮道:“天子圣意难违,的确是难撼巨木。”

“然而蝼蚁积攒之怒可毁万里长堤,小打小闹的多了,哪儿有永年不倒的树?”

先从蜀地的盐引暴乱炸出一个缺口,慢慢的浪可滔天,在朝中虎视眈眈的几位王爷自然也不可能会一动不动。

徐璈要做的不是去掀起风浪。

而是在风浪既起尚未被压下时,在暗处的推波助澜。

徐璈冷冷地看着徐明辉骤缩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徐明辉,我父亲和十来万将士在洪北之地的冤魂未散。”

“活着的人必须对被辜负碾碎在千里平疆的忠心铁骨,给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