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之西侧,西市北部,向来是民间杂耍最多的地方。
也是小商品流通最频繁的地方。
京师是一座不夜城,西市北部便是京师最大的夜光。
今夜的西市游人如织,到处都是准备过新年的行人,商人大声推销自己的商品,游人从西市南部走到北部,便要走大半个晚上,有的是闲暇看风光。
西市北部偏东的地方,原来的太常寺、如今的宗人府,东西两市衙署、教坊司衙署一一并列,其余衙署都下值了,唯独教坊司灯火辉煌,不断有人身穿锦衣前往。
那里有权贵豪门向往的声色犬马。
张昊到达西市,心中的杀机减弱了九分。
不是他舍弃了杀人的决心,而是看到满眼的穷苦人也喜笑颜开地准备买点过年的东西他就高兴。
“富贵人家,阡陌交通,他们每天随意吃的东西穷人一辈子都吃不上,管这些人怎么过年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唯有天下的穷人平时能吃上白米饭,一月能吃上几次肉,过年能给一家老小扯一点布做几件新衣服,这才是皇帝和朝廷应该有的觉悟。”张昊心想。
当然,民间的热闹也有一些问题。
如他们一路走来,确实有贫寒人家的子弟偷蒙拐骗,京兆府目前没法管,刑部的人员巡逻的时候抓住了好几批。
楼小小就很震惊,皇帝对达官贵人似乎恨之入骨,却对那些穷坏穷坏的小子颇为怜悯。
一行人到了闹市区,楼小小忍不住询问道:“陛下,天下穷人之多可谓是不计其数,而豪强不过那么几百几千家。就算要做坏事,豪强也是依附于皇权的,而穷人若揭竿而起确实要皇朝命的,陛下为何偏袒穷人?”
“穷人要造反那是天经地义,自古以来一顶又一顶皇冠落地,无不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张昊鄙夷不已道,“你直说富人人少,却不看一个富人做坏事,足以顶得上十万个百万个穷人干坏事?”
想想又道:“何况,老张家的祖宗,不也还是个放牛娃出身吗,穷鬼一个,不站在穷鬼的立场,却为那些为富不仁之人说话,那叫忘了祖宗。”
楼小小讷讷不敢多言。
老张家的祖宗再不好,那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子敢直言的。
过了闹市区,张昊心情越来越好,与小内侍交代道:“回去后,宫里那些耗资巨大的奢侈品要加大对全社会的供应,那些富贵人家留着那么多钱干什么?他们想造反?!还要多考虑增加粮食收入的事情才行,得让人吃饱。就算人家要造反,也得让人家吃饱。”
“可是,陛下若开万民之智慧,如何维持统治?”楼小小挠破头也想不明白。
张昊笑道:“朕不在乎一国一家的统治啊。”
……
你请!
张昊真不在乎。
现代社会他接受了多高明的教育,又岂能把目光局限在小小的一家一姓的天下上。
但他如今是天下共主,是这个天下的皇帝,他就得为这个天下负责。
以后?
张昊心里早打定主意,要是他的儿孙逼着天下人造反,他绝对不会出手相助。
“时代总是要向前发展的,为了一家一姓的皇朝,禁锢天下人的智慧开发那是最无耻的行为。”张昊傲然心想道,“不过是一定皇冠,落地便落地有何可惜。”
而且他也并不是听之任之,他在尽自己的努力加强中原王朝的统治力的。
只是,人力有时穷。
出了闹市区,便远远看到张灯结彩华美无比的教坊司了。
张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教坊司门口的灯笼用的蜡烛都带着芳香,没猜错的话那是宫里的特供蜡烛。
那一支蜡烛就要上百两银子。
教坊司门口足足挂着十八盏巨大的灯笼,一盏灯笼要八十一支蜡烛。
如此算下来,这帮天杀的狗东西这一夜要花费多少钱?
金丹境提醒:“里面有高手。”
“就算有金丹境,该杀也得杀,”张昊吩咐,“司礼监回去看一下宫里那些特供的蜡烛,能卖掉的全部卖掉。”
……
楼小小无话可说,那妇人也诧异地看着张昊。
你这个皇帝有那么穷啊?
不是穷不穷,而是花费巨资用那些东西照明太浪费了。
当然,张昊也很注意保护这些传统手艺。
但他宁可用一年几万两银子去维持那些手艺人的生活,也不想用动辄几万两是几万两银子去堆积皇宫里的一个晚上。
忽在这时,楼小小回望灯火辉煌处。
她油然叹息道:“可惜京师再繁华,到底不如当年的神都,神都那才是人间仙境。”
神都?
张昊错愕,这时空还有神都这个地方?
有,而且就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前朝国都,中原腹心,现如今虽然在战乱中被萧氏和拓跋氏抢劫一空,连断壁残垣都烧掉了,可神都就是神都,在这个时空的天下人尤其读书人心目中,京师再繁华,也远远比不上前朝的神都。
楼小小说道:“不但繁华,而且,神都控制中原腹心地带交通更加发达,若要对北方进行有力的控制就必须在神都建立牢固的统治力。”
张昊脑海中迅速想到神都所在的位置。
那的确是个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好地方,但不适合如今的天下了。
尤其以后皇朝要开海就更不可能建都在神都了。
道理很简单,距离海洋太远,就没法实行有力的开海政策,就算海洋贸易发展起来,远在中原的神都的统治者也感受不到发展海洋文明带来的便利和约束,只会逐渐摧毁开海政策的基础。
他心目中最适合的京师,只有如今在拓跋氏控制下的上都,只有在上都建都,才能既控制海洋,将中原文明的影响力深入的辐射到扶桑和琉球,还能对广袤的草原和北境进行有效控制。
至于神都和京师曾经的繁荣,那只能是俱往矣。
至于天下人心目中今朝永远也比不上的前朝,那是完全能够理解的,读书人嘛,心目中永远有个不能到达的灯塔彼岸,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这时,教坊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