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冕使者抵达平阳，正是恩科最后一场考试进行的时刻。
作为本次恩科最后一场考试，也是新式科举的“专业考试”，这场考试不敢说天下纷纷瞩目，也算是全京师没有人不期待。
皇帝会用什么样的试卷考察考生？
铁甲军押着试卷进入考场。
林天涯起身整理了一下官帽，和几个副考官一起去迎接。
拆开封条，打开盖着司礼监大印的牛皮纸袋，拿出试卷一看，林天涯摇摇头没说什么。
今天下午是最后一场专业性的考试，考生们按照各自报名的类别，分别考“明经”、“律法”以及“杂科”三类，第一类还好说，标准的传统试卷考试类型，剩下两种完全出乎林天涯的预料。
律法科，张昊明显不用现有的律法作为考察主要内容。
他亲自出的题又刁钻又符合实际，比如公婆虐待儿媳妇，这明显是冲着提高女性社会地位来的，如果考生用传统的律法条目作答肯定要吃亏。
可谁也不能指责皇帝，早在摸底考试的时候皇帝就提醒过考生要“综合当今时代的法律需求，统筹情与理的整体利弊畅所欲言”。
很明显律法科的考生们要吃苦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杂科。
杂科的考试题目只能说是极其简单。
与早上考过的基础科目“算学”相呼应，杂科专业科考试的第一道大题就是算学。
但不是无聊的文字游戏，而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统筹学。
在试卷中皇帝明确提出“欲统筹天下，非立一新课题，名曰统筹学”，所以这一道题使用了往年国朝的财政开支考察考生们最基本的运算能力。
而这个能力，正是多次摸底考试的时候考生们经常接触的，但那时候他们没有掌握那么详细的数据，只能通过规定的运算方式计算数据。
这一次则不同，考生们要综合考虑到各个府县的实力水平，先判断对错再进行运算。
国子监祭酒、恩科副考官拿着试卷来问林天涯：“陛下为何要特别标注‘只要运算正确答案不出错便给予基础得分’？”
“皇帝急考察考生们对运算法则的掌握程度，也在给天下士子传达一个思想，那就是算学题涉及到的府县，全部都是国朝的固有领土。”林天涯道，“诸位大人可别没事找事，杂学这一块，皇帝能打死你们所有人。”
祭酒恼火道：“我等岂能反对？”
不过他有一个不明白。
“我等的国学能力不算太优秀吧，皇帝为何指派我们担任国学阅卷官？”祭酒不解。
林天涯心里话，那当然是为了逼着你们和方百川那帮士林领袖开战啊。
但这话他可不说话了。
皇帝干的事情，正是他也想干的事情。
你方百川有什么资格，以布衣之身凌驾于我们六部重臣之上啊？！
于是，林天涯假装猜测道：“大概是我等忠于国事，皇帝特此奖赏。”
“才怪，我看皇上这次在打方百川那个老匹夫的屁股！”翰林院一个侍读学士怪笑，“他方百川不是自称天下文人的领袖吗，皇帝偏不用他。”
“行了啊，这话在这说说就行了，岂能妄自揣摩圣意。”林天涯连忙呵斥。
再说下去就大逆不道让皇帝难看了。
那帮官员们哼哼。
皇帝这个人，能打是真能打，坏也是真的坏。
他何止是打方百川的屁股，简直是废除方百川士林领袖的超然身份。
甚至，他要彻底废除这些士林高人的政治地位，从而最终废除士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特权。
这是一次利用恩科，对世家掌握的文化解释权的全面进攻的冲锋号！
要不然，他和至于到今天还关着方百川呢。
可方百川不明白这个道理。
今天，刑部大牢很安静，原本一群犯人，因为要转交到隶属于刑部，但接受大理寺兼管的京师牢城营，所以基本都搬出刑部大牢了。
如今还在大牢关着的，就只有方百川等被李永年称之为逆贼的士林高人。
天气有点冷了，方百川不得不穿上刑部配发的纯棉囚服和寒冷对抗。
王伯仁早就穿了。
他们何曾受过冻，天气一冷就都受不了了。
今天的方百川显得有些焦虑，他一直在考虑自己算错了什么才落到今天这地步。
可算来算去，他越发觉着自己来京师就是个错误。
“一定还有什么我没有算到的，皇帝肯定还有更深的算计我们没想到。”方百川心想着在地上来回走动说。
王伯仁看的头晕，只好宽慰道：“下一次方云来了，你直接问一下不就行了？”
方百川被这句话给激怒了。
方云再不好那也是他方家的弟子，王伯仁什么意思？
难道他盼着方家有作为的子弟被那个昏君抓进大牢里吗？
王伯仁一看就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笃定，方百川越是计算的多越是被皇帝利用。
人家是掌握着大半个天下的皇帝，而且还越来越多的能够调配物资。
你被关进刑部大牢的人，怎么和人家对抗？
而且王伯仁最近还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他通过观察李永年，发现原本和皇帝合不来的那帮大臣如今都在给皇帝兢兢业业的做事。
这意味着，皇帝恐怕真的掌握外廷三公六部了。
面对这样一个皇帝，王伯仁已经想投降了。
占据天然法统、代表大一统的皇帝，本身就是权力的中枢，只要这个皇帝不那么昏庸无能，那就是最值得跟随的天下之主。
以京师王家的那点实力，在江南根本算不上顶级势力，与其跟在方家这样的江南豪门身后让他们利用，为什么不能跟着皇帝这个权力的象征去做点事情呢？
王伯仁想到赵杰的赵家，钟明珠的钟家，甚至想到寒门出身的梁良，他羡慕的睡不着觉都。
你看看人家跟对了人的家族，再看看被囚禁的王家，局面难道还不够清楚的？
就在王伯仁躺在床上后悔的想撞墙的时候方百川说话了。
但他一句话，气得王伯仁想杀了他。
这老贼居然威胁道：“怎么，你也想背叛江南世家大族？不怕被灭族你就去投靠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