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疑惑地上下打量张昊。
一身半旧的长衫,没有任何表现身份的饰品,倒是身边的确跟着几个看着就不好惹的大汉。
这能是富贵人家的读书人?
不过看在那几个大内侍卫和内侍的份上,掌柜也便不敢计较,让开路让张昊进来。
张昊看了看他不稀罕搭理,这种人就连厂卫都懒得理睬何况皇帝。
他看了一下一群书生,大部分都是夸夸其谈的货色。
临窗而坐的几个书生,喝着酒在小声交流,一旦有人靠近立马彼此使眼色不说话了。
有几个看着颇有一些昂扬的读书人,看穿着也不是一般家庭的出身。
这些人旁若无人,大冷天挥舞着扇子在谈论朝廷恩科试卷。
他们的态度比较偏向于抗拒。
用有个黄袍士子的话说就是,皇帝这是在侮辱读书人。
“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科举方式,皇帝这是在自绝于群臣,自绝于天下人。”那人说。
赞同的占绝大多数,少有不赞同的也没有反驳。
整个悦来客栈,找不出一个认真研究考卷的读书人。
这可是住了一群萧氏秦氏的士子的客栈,难道就只有这么有群宝贝?
张昊都不相信这是悦来客栈了。
“这里没有什么人才,而且这里有大量的京师士子,只是不知后院还有没有有眼光的读书人,要不然,这里的士子,今年一个都别想考上进士。”张昊心中失望。
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那掌柜终于不耐烦了。
他斜着眼睛训斥道:“你是哪家的子弟?”
张昊道:“家兄李永年。”
哗啦一下,掌柜先跪了。
李永年可是这两天最残暴的大官,他连士林领袖方百川都敢关押,满京师没几个人不怕他。
尤其他们这些给诸侯做事的生意人最怕。
可那帮士子不但不怕反而啥时间群情激奋。
黄袍士子跳过凳子扑过来,厉声质问道:“李永年的兄弟?把他抓起来,正好嗯伊恩李永年,囚禁士林领袖方百川,他是不是想造反?”
那掌柜缩了一下脖子。
张昊摆摆手让大内侍卫们收回刀剑,环顾了一圈士子们轻蔑道:“这里的每一个英雄,全都是鼠辈,何必为他们血染钢刀。”
黄袍士子怒道:“你敢侮辱士人?”
“读书人么,我们杀了也有那么几千个几万个,你?你连让我们杀你都不配,滚回去。”张昊飞起一脚迎面踹飞。
客栈中一时间兵荒马乱,掌柜慌忙要让人去报官,可伙计们哪敢有着胆子。
李永年岂能对这些士子仁慈?!
张昊看着昏迷的黄袍书生,再看看大声呵斥着却没人敢再靠近的一群书生。
就这么一群货值得他在意?
牛羊一样的废物!
他转身离开了,客栈中才响起震天的怒骂声。
这一刻李永年的祖宗被掀翻。
张昊听的忍俊不禁,于是找了个地方又换了一身行头。
这一次他打扮成一个有点资产的京师士子,腰里也挂着一点玉佩。
没有这些东西就无法悄然进入客栈听士子们的真心话。
还别说这打扮真有点用处。
他随机找了一家街边的客栈钻了进去,客栈中人头攒动,书生不多,闲杂人却占了一半,还有看起来很富贵的财主,几十个人上百人围坐在火炉边讨论恩科摸底考试。
一个京师口音的财主道:“皇帝这一次怕是要搞错了,这恩科考试不能这么搞啊。”
有个穿着绸缎的士子耻笑道:“你一个不学无术的财主也懂这些?”
财主道:“也不是在下妄自菲薄啊,早年间,那还是先帝时期,在下也曾考取过功名。”
“却不知考了第几名啊?可是童子试吗?”穿着绸缎的士子揶揄道。
财主坦然笑道:“那倒不至于的,不过是京师乡试,在下侥幸,考得了京师第七名。”
这下大部分人都围了过来。
京师自古以来就是科举的重灾地,这地方的读书人一个比一个考得好,能在京师乡试中获得第七名的成绩那是真高手。
财主道:“诸位如果不信,可以去尚贤坊打听打听在下的名声。只不过在下志不在此,考取举人出身之后,先帝爷仁慈,后来赏赐在下一个京师郊县提学官。为官数年在下家业到时增长了些许,可烦恼也随之增长了数倍,故此辞官专心经营。”
穿绸缎的士子肃然请教:“竟然是提学大人面前,那么此次皇帝改革科举制度,老前辈以为,怎么错了?”
“自古以来就没有这么科举的,我看过考卷类型,可以说完全突破了读书人的下限,圣贤文章竟然被杂学替代,若是先帝在此恐怕要大发雷霆。”财主道,“这样的考卷,真是凌天下的读书人斯文扫地,我看满朝文武恐怕也是不满意的,外廷不支持皇帝,改革岂能成功。”
“不然,皇帝锐意进取,岂能说是满朝文武都不满意!”有人抬杠。
财主呵呵一笑:“你等毕竟年轻,岂能知道什么叫圣贤之言、祖宗之法!皇帝如此乱来,三公竟不加以约束,我看,战场上凭蛮力获得的那点成就,恐怕很快就会被皇帝亲手败光,国朝的未来,实在不怎么令人高看。”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书生抬起浑浊的眼皮,淡漠的看了看老财主。
他脸上露出令人难以琢磨的耻笑表情来。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士子顿时高声道:“提学老前辈,这里有一位秀才公,似乎并不赞同你的看法啊。”
老财主眼睛一扫,呵呵冷笑不已,口中道:“一个考了一辈子还考不上举人的下三滥,岂能明白什么叫家国天下。”
“我倒要请教,在你看来什么才是家国与天下?”张昊抬腿走进去。
老财主上下一看,拿起自己古色古香的扇子,先扇了一下风才说道:“看你的穿着与大半恐怕连读书人都不是,有何资格与我讨论和所谓家国天下。”
他合起扇子在众人眼前一一点过,傲然自夸道:“我经历先帝时代繁华,又久居京师重地多年,听过的闲谈也比你们得到的消息多。”
顿了顿又说:“若是说起对皇帝的了解,诸位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