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
方百民端坐品茶,聚精会神的盯着面前摆着的一副棋盘。
一会儿拎起黑子沉思,一会儿拿起白子按下,竟是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棋盘之上白子寡而广由如天下林立,而黑子众而密成一尾黑龙。
虽然黑子势大可仔细观之却能发现白子早已落下无数虎口,于黑子内部安下数道暗棋。
犬牙交错,相互呼应,待到白子连起便可扭成羊头,屠杀大龙。
方百民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再次拎子。
随着又一子落下,黑棋竟是把白棋的暗子团团围住,分割而杀之,然后将所有暗子连根拔起。
可这还没完,方百民面色不动,又是拎起一枚黑子落下。
只见黑子突然攻守易形,呈现怒龙之势。
随后以势不可当的煌煌大势将白子围困堵截,没几步就将白子彻底杀绝。
方百民见此眉头紧锁。
天下无非棋子,而此时神龙便为棋局。
“这皇帝是如何看出老朽的暗子的?”
方百民不解地沉思起来。
他所下的暗子,不敢说天衣无缝,但密而广,且角度刁专,不少棋子都下在了常人难以料到之处,甚至有几枚颇有几分灯下黑的味道。
发现他的暗子不难,就是被拔走几颗也没什么稀奇的,可如此之整局崩盘,张昊除非真的是神人也,不然决计不会发生。
“暗子,常人难料之子,埋于暗处,动以人杀机。”
方百民沉思着,看这棋盘不由得又上手尝试复盘。
可几次下来却仍难无济于事,白子莫名崩溃,暗子突然之间就全部被连根拔起。
“正常的棋理决计不可能杀出如此棋势,除非是有我都没看到的棋子?”
方百民又抿了一口茶水,喃喃自语道:“莫非,这张昊也埋下的暗子?”
想到这,方百民不由得低头沉思起来。
“李曹刘周,哪枚会是暗子呢……”
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他很早之前就怀疑过四大家族中犹如暗通张昊,而他当时最为怀疑的就是不愿同反的李家。
所以后面才故意露出了春风游园的马脚,亲手割下了李家一块肉,逼迫李家撤底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可如今看来,他方百民猜错了?
那又会是谁,刘家?
方百民思量到。
应该不是,刘家以田亩起家,族中底蕴也尽在田亩,那张昊的改革无异于是在掘刘家的根基。
那就只剩下周家和曹家了。
这两家的确很有嫌疑。
周家从事黄赌之业,做的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因此张昊的改革也没有对其利益触犯的有多深。甚至是张昊当初封了春风游园,周家还为此获利。
而曹家,曹家的确是被张昊的改革伤及了利益。曹家对盐业的涉足最深,盐业改革最吃亏的就是曹家。
可方百民又想起前几次五族密会,那曹豹可以说是跳脱的很啊,好几次明里暗里给他找不痛快。
虽然方百民清楚曹豹就是这样的一个性格,但如果他曹家就是借题发挥呢?借着曹豹的性子给他曹家打掩护,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可能。
方百民沉思片刻后又看向了棋盘,此时黑子大事已成,正顺着白子的暗棋顺藤摸瓜,欲要一举吞掉白子。
“当务之急是解棋局之围,而暗子的事大可以到时候好生琢磨。”
方百民看着棋盘心中道。
要断这黑子来势其实不难,这所谓的顺藤摸瓜有一处节点,只要那一处节点断了,后续黑子也杀不到白子身上来。
“既然如此,只能先弃一子,保全大局。”
说着方百民拎起一枚白子随手丢到了黑棋之内。
原本处在节点之处呼风唤雨的那枚白子,一瞬四周杀机起伏,重重围困,已然没了活路。
大理寺内。
陈泽瞪眼欲裂。
“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收手?!”
陈泽看着眼前的李玄风不敢置信地说道。这几日他安插下来的人手被层层拔起,再加上李玄风此时带来的消息他再也无法冷静了。
他已经按照几大家族的要求把手伸满了大理寺和锦衣卫,此时早已扎根落地,他凭什么收手?或者说如何收手?
“我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你们跟我说收手!现在我这手已经收不回来了!”
陈泽一改当初面对周华衣时的从容,愤怒地说道。
“皇帝已经察觉到了动静,只能收手。”李玄风瞥了一眼已经有几分歇斯底里的陈泽,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我呢?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收手!”陈泽声音愈发激动。
“当初要布局的是你们世家大族,现在自己的棋盘漏了,被张昊抓到了把柄又来要我收手?!”
到了此时,陈泽竟是有几分面目狰狞起来。
“这就不是我知道怎么解决的事了,少卿大人神机妙算相信自有脱身之法。”
这次火没有烧到他李家头上,李玄风又是回到了那幅从容不迫的姿态。
“好一个世家大族,好一个脱身之法!一群难成大事的狼狈之徒!”
陈泽不由得骂道。
“言尽于此,大理寺少卿大人,保重。”
李玄风倒是不恼,行了个揖礼便要告辞。
“你给我站住!”
看着转身要走的李玄风陈泽此时的声音犹如虎豹,杀机四溢。
李玄风闻言脚步一顿,声音冰冷的开口道。
“少卿大人,莫要自勿。”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外。
将死之人,也敢狺狺狂吠。
陈泽闻言顿时噎的说不出话来,看着李玄风离去的背影又不敢真的动手。
现在已经深陷杀局了,倘若再与世家大族撕破脸皮那对他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天无绝人之路,不可能没有活路!”
陈泽独自一人抱着脑袋癫狂地说道。
但此时已是天罗地网,他又该怎么活?
陈泽双目无神地躺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天色渐暗,也不点灯,陈泽感受黑夜一点一点的将他笼罩就犹如一张裹尸布。
“不,还有活路!我陈泽已经官至大理寺少卿,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还有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