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姐,在下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又落榜了。”吴奕峰见来人是卢雪砚,一时百感交集,忍不住声泪俱下。
眼前的男人,神如冻灰,骨如槁柴,眼神空洞,再无半点荣光。
卢雪砚淡淡一笑,遂吩咐寒霜扶起吴奕峰,语气关切道:“吴公子,你没事吧?”
彼时,吴奕峰靠着墙角,浑身发颤,涕泗横流,一度伤心欲绝。
卢雪砚见此,一言不发,眼眸深处却皆是嘲讽和畅快。
良久,吴奕峰强打起精神,声音沙哑无力道:“卢小姐,你知道吗,我已经参加科考五年,屡试不第,如今我穷困潦倒,疾病缠身,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此次再不能高中,无颜面对家中老母了……”
卢雪砚勾唇轻笑,照这么看来,吴奕峰并不知道邹氏已经命丧黄泉了,自己什么时候告诉他呢?
吴奕峰复又勉强一笑,颇为凄惨道:“卢小姐知道么,我祖辈是耕农出身,五年来,我屡试不第,父亲逝世,友朋个个散尽,钱囊一贫如洗,若是此次再不高中,在下只有死路一条了。”
卢雪砚听得此言缓缓摇头,心中却无比畅快,吴奕峰这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这时,吴奕峰泪洒一地道:“在遇到卢小姐前,我白日饿得头昏眼花,夜里冻得难以人眠,无处可去,只能寄住于寺院道观,多亏卢小姐不计前嫌,我才有科考的机会。”
卢雪砚假意安慰道:“吴公子,明日方才放榜,你又何苦忧惧,说不定你已经高中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语罢,卢雪砚翩然离去。
越一日,几知又至巷口,却不见其人,几知思索再三,还是忍不住遂走向一旁暗室。
夜来月色映空庭,如积水一般,寒冷刺骨,令人至不敢前行。
卢雪砚绕道而行,一刻钟后,方至暗室。
此时,暗室内,有一单薄之人,躺在地上,遍体疮痍,形如枯槁,奄奄待毕。对着寒月,泪洒一地。
卢雪砚靠在门口,良久道:“吴奕峰,你母亲死了。”
吴奕峰头也不抬,浑身的血液好似被抽干一般。
良久以后,吴奕峰爬在月光下,忽而高唱道:“花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母亲,孩儿不孝,来陪你了……”
唱罢,口喷鲜血,遂一脸死气,断了气。
卢雪砚浅浅一笑,心中没有半点起伏。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般结局都是吴奕峰自己种下的因罢了。
话说,林语暄得知刘裴度高中,欣喜之余又有担心,遂望白云低垂,对长空而惆怅。整个人忧心忡忡,郁郁寡欢,叹息不断,心绪不宁,遂通宵不寐,俄而鸡鸣钟动,怅然久之。
第二日,天刚亮,行至殿外,放才察觉自己竟手脚发软,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往上涌。
林语暄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了,才欲移步回房,却忽闻得身后爽朗的女声:“暄妃娘娘,等等。”
李玉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竟泛起一丝苦涩,即便是这般憔悴,语暄依旧惊为天人,也怪不得刘公子心心念念不放了,敛去忧愁,方轻声道:“暄妃娘娘,臣女可算见到你了,臣女今日进宫,乃是为了刘公子之事。”
林语暄微微变了脸色,语气柔柔道:“玉冰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若叫人听了去,岂不又是一桩话柄?你请回吧。”说罢,她便转身欲走。
“语暄等等!”李玉冰忙的上前一步,拉住她。
林语暄蓦地一僵,手心处竟被李玉冰塞进一张纸条和最熟悉不过的发簪,又听她压低了声音道:“三日后曲江宴会,陛下设宴,刘公子对你真心一片,只盼戌时,能在杏花林和你见上一面。”
林语暄僵着身子,竟半天不能动弹,许久之后方才苦笑出来:“刘公子他糊涂,怎的玉冰你和卢妹妹也不劝着,这样任性妄为的事,岂是堂堂探花郎能做的?劳烦李小姐回去告诉他一声,若是真为了我好,前尘往事便休要再提……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挂牵!我们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语罢,挣开了李玉冰的手,林语暄忍着泪水,尽量使自己步伐从容地回到屋中,然而一关上门,竟克制不住的全身颤抖起来,靠着门缓缓跌坐到了地上。
手心微微有濡湿的汗意,那张纸条和发簪在她手中被握得有些变了形,缓缓展开玉手来,上面是刘裴度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林语暄终于禁不住落下泪来。裴哥哥,你这又是何苦?明明知道我们之间再无可能,却还要这般苦苦痴缠。
顿了片刻,忽而想到玉冰,心一横,走到红烛前,最后将那张字条看了一眼,终于一狠心,让它在红烛的火焰中缓缓化为灰烬。
就如同她与刘裴度的前尘过往一般,统统消失不见。
三月上已,宿雨始晴,景色明丽,惠风和畅,小殿内亭,柳枝吐翠,碧波白云,湛然可爱。
威帝带领百官,亲临曲江游宴,百官以此为最大殊荣。正是,“荣降天上,宠惊人间。”
此时,曲江池中几条结彩的大船,专供宰相等少数贵官与翰林学士乘游。
堤岸上,四处皆是彩绸搭起的棚帐,入眼全是锦绣丝绸和珍奇玩物,令人叹为观止。
放眼望去,各色商贩、酒家歌楼,也都于曲江边搭起帐篷,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山亭上,芦苇葱翠,柳荫四合,阳光明媚,百官云聚于此,无比壮观!
满面春风的威帝登紫云楼,身边跟着一位华服美人,细细观之,正是林语暄。
这曲江宴会,威帝就带了林语暄一人,对其宠爱,可见一斑。
此刻,威帝开怀大笑,对着在场群臣道:“诸位爱卿,阳春美景,态意游赏,都勿致拘束。”
开宴之时,四洋之内,水陆之珍,靡不必备,教坊美人奏起妙乐,如沐春风,令人沉醉无比。
诸位新进士作为宴会的主角,车服侈靡至极。欣赏皇家乐舞,又品尝宫中茶点。酒过三巡后,遂移乐泛舟,好不悠哉乐哉,令人沉醉于此。
此时,有一男子痴痴望着台上的美人,满眼伤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