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僵住，这分明是话中有话，还故意是说给自己听的。
想到这里，林老夫人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打量起林语暄来。
这丫头是变了，不仅容貌变了，最关键是心肠变了，或者是本就是如此，往日里的乖巧单纯，胆小怕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林老夫人思及到此，眼眸露出一丝狠毒，相爷这回看走了眼，这丫头只怕不好拿捏了。
话说，钱氏一看到林语暄那张脸，立马得意地笑了，这下太好了，林语暄也毁了容，就跟自己的女儿一样了。这下，老爷还不把心思都放在芸儿身上？
这方，林语暄还在潸然泪下：“这三日，孙女心中一直不安，生怕梦里的事变成事实，生怕祖母不要我了，若是没了祖母，孙女也活不下去了。”
林老夫人僵着一张老脸，没有开腔。
不料想，林语暄忽而话锋一转：“可是，今儿祖母来了，孙女好开心，孙女知道，祖母心里是有我的，一定是因为疼爱孙女，知道孙女受了委屈，特地来安慰孙女的，对吗，祖母。”
语罢，眼眶含泪，满眼欣喜看着林老夫人，期盼着她的回应。
林老夫人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语暄垂眸冷笑，瞧瞧，这就是自己的嫡亲祖母。
要是疼她，怎会不知她几夜未归？
要是疼她，又怎会明知她险死还生，还不闻不问？
要是疼她，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都还熟视无睹！
自己还是太天真的了，妄想着得到亲情，真是可悲又可笑！
林老夫人眼神阴沉，定定看着林语暄，仿佛头一次认识眼前的孙女。
好半天，突然扯出一股诡异的笑容来：“你这孩子，竟说些不吉利的话，掉下马车本是意外，一个姑娘家的，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
林语暄泪眼模糊，眼神却格外清亮，久久看着林老夫人，那目光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
老夫人顿时头皮发麻，干咳了一声：“可怜的孩子，若不是祖母得了风寒，早把你接回去了，何必等到现在。你受苦了。”
林语暄不为所动：“父亲呢，父亲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来看暄儿？”
林老夫人闻言，怒火攻心，要不是你这丫头惹是生非，你父亲也不会被陛下责骂！如今还好意思替你父亲！
可如今是要想法子将人哄回去，可不能再激怒了，遂叹了口气道：你父亲呀，他被陛下禁足，所以才不能来接你，暄儿，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不能记恨你父亲啊。
林语暄闻言，满脸冷漠。
分明是满口谎言，父亲不过是被陛下责骂了几句，何曾禁足！事到如今，竟还想着诓骗自己！
想起往日种种，这一刻，林语暄的心彻底碎了。这么多年了来，自己的父亲从未疼爱过自己，如今自己在他心里，更是连一枚棋子也算不上了吧。
林语暄定定站着，竟然哭着笑了出来。
林老夫人吓了一跳，心知不妙，想要去扶住林语暄，才发现，她手上也包着裹布条，伤得极重。
林老夫人只好拍了拍林语暄的肩膀，挤出几滴眼泪，红着眼哽咽道：“都是祖母的错，祖母不该让你在外间受苦，好孩子，随祖母回去吧，往后，祖母一定把你捧在手心里。”
林语暄背脊一阵发冷，随即微微侧身。
自己这个祖母还真是能言善辩，黑的能说白，只怕，死人都能说活过来。
林语暄泪流满面，哭得肝肠寸断：“不怪祖母，是林仲锦和林如芸，是他们兄妹不想我活命，所以故意将我踹下马车的。”
钱氏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猛地起身，指着林语暄的鼻子，怒斥道：“林语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都说过了，那只是一场意外！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危言耸听！”
林语暄冷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钱氏瞪着一双通红的倒三角眼，双手插着粗腰，踮着脚尖，骂了起来：“贱丫头，你竟敢污蔑我儿女，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撕烂你那张臭嘴！”
“祖母，孙女没有说谎，句句属实。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以派人去调查一二。”林语暄小声啜泣，声音却格外清晰。
“暄儿想不通，我们是一家人，为何弟弟妹妹要那样对我，恨不得我去死呢。”
钱氏脸色铁青，就连林老夫人也跟着变色，一时竟无法反驳。
这时，林语暄忽而癫笑起来：“是他们，是他们那对恶魔，他们要害死我呀，他们见不到我，祖母，救救孙女，救救孙女呀。”
林老夫人看到这般的林语暄，被吓得一哆嗦，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遂伸出一双老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林语暄的后背：“暄儿，你冷静点，祖母说过了，这都是误会一场，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可能故意害你，你呀想太多了！”
语罢，瞪了一眼钱氏。
钱氏哼了一声：“自打知道你出事之后，你弟妹都懊悔至极，痛苦难过，几天几夜都没合眼。”
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是因为害怕被老爷责罚，这才不敢合眼，跟林语暄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如此，怎么不见她们来寻我？”
“他们如今还在祠堂跪着呢，不然早来了。”林老夫人不愧是老狐狸。
不料，林老夫人话还未说完，林语暄猛地站起身来，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语暄。”林老夫人伸手想拉她。
林语暄靠在丫鬟身上，脸上血色已然褪了个干净，一双杏眸里溢满了泪水：“所以连祖母都不信我？”
林老夫人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林语暄放声痛哭起来。
“祖母，您看看孙女的伤，他们是存心要毁了我，你看不出来么。”
此时，林语暄浑身是伤，脸上瞧着尤为可怖，触目惊心。
霎时，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声声泣血：“我原以为，祖母是真的疼我才来看我，看来是孙女想多了，您从未问我半句，昨日父亲遭人弹劾，你今日就亲自过来，其中的深意，你真以为孙女不明白么。”
林老夫人闻言，老脸通红，嘴里还在狡辩：“语暄，你别瞎想，祖母怎么会不疼你，祖母先前只是病了才没来看你……”
“孙女不信，也不敢相信。”林语暄满面泪水。
遂红着眼斥道：“您若真心疼我，为何明知林仲锦他们害我，却还让我忍让？”
“语暄，你们自家姐弟。”老夫人耐着性子道。
“他们不是，我没有这样心思歹毒弟弟和妹妹！”
“语暄，别说气话，跟祖母回去吧，你父亲惦记着你，大家都很担心你！”
“祖母，您想让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林语暄松了口。
林老夫人脸上一喜，尚且来不及高兴，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让林如芸和林仲锦跪在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给我道歉，并将他们二人的恶行昭告天下！”
“林语暄，你疯了！”钱氏满眼不敢置信，在旁嘶声怒道：“仲锦是林家嫡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想要他道歉，你脑子有病吧！”
林老夫人沉着脸，咬着牙道：“语暄，别胡闹！”
林语暄轻笑出声来，泪眼满是嘲讽：“我胡闹？难道不是祖母偏心，想要我忍下委屈，息事宁人么？”
“老夫人，您口口声声说您疼我，您疼的哪里是我，您疼的是林家的名声，是您儿子的官位……”
林老夫人被戳到痛处，狠狠一巴掌甩在林语暄脸上，赫然大怒：“混账东西，反了天了，我是你祖母，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自己算是看明白了，这林语暄分明就没打算回去。
只是，万万没想，林语暄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她这么说话。
真是天真，自以为攀上侯府，就万事无忧了。
果然，林语暄跟她短命娘一样，不是好个东西，自己也无需再留情面！
林老夫人满脸阴沉，狠狠盯着林语暄。
她原是不想走这一步的，可是这个孙女太过不知好歹，也太不懂事。
若是再让她这么闹下去，她非得毁了林家！
这时，林老夫人忽而老泪纵横，身子也有些站不稳。
“暄儿，老身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你母亲走后，我更是处处偏宠着你，可你居然能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你……”
说话间，刚想佯装受了刺激，闭眼晕过去，以退为进，借此要挟林语暄。
却不想，对面的林语暄突然抬头，冷冷看了一眼自己。
那是怎样的眼神，冷漠，绝望，嘲讽，如二月湖水，冰冷刺骨，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老夫人怔住，后背泛起一股凉意，还不等她回过神来。
就见林语暄走到自己跟前，轻声道：“祖母，我知道了，您特地过来，是为了逼死我，对吧。放心，孙女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林语暄，混账东西，还不住嘴！”林老夫一阵心惊肉跳，顿时撕破了老脸。
这时，林语暄忽而诡异一笑，遂捂住心口，猛地咳了两声，口中的血鲜竟如泉水一般喷出来！
林老夫人闪避不及，直接被溅了一脸，顿时四溢开来。
霎时，林老夫人觉得满脸温热，好似有黏糊糊的液体流下来，遂摸了一把，满手是血，吓得尖叫起来，眼前漆黑一片，差点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