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卢湘兰大叫一声,面如土色,发簪顺势滚落在地,发出一阵触目惊心的声响来。
卢湘兰怔了片刻,手心出了不少汗,冷冷道:“秋霞,你可有证据?”
秋霞咬着唇连连摇头:“小姐,奴婢没有证据,但奴婢的娘是村里最出名的稳婆,小时候没少教奴婢看人,所以奴婢还有七八分把握的。”
卢湘兰听了这话,又回忆起方才娘亲试探之语,有了猜测,心更是突突跳了不停,面上却警告道:“秋霞,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这些话,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否则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秋霞连忙跪下,瑟瑟发抖道:“请小姐责罚,是奴婢一时恍了神看错了,姨娘没有怀孕。”
卢湘兰嘴唇勾了勾:“好了,下去吧。”
秋霞却吓得魂飞天外,像一团烂泥软瘫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告退,满脸都是惊慌失措,低垂的眼眸里,算计满满。
卢湘兰躺在榻上,瞪着一双眸子。
怪不得了,娘说很快就可以离开卢府,原来是怀上了孽种。
不由地啐了一口,满眼都是鄙夷,自己怎么会有如此不知检点的亲娘。
卢湘兰心里一阵恶心,越发瞧不起林氏来,随之又被惊慌失措给取代。
这么说来,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林相的了。
林相和娘有了亲生骨肉,还会要自己这个女儿么?
林府已经有两个嫡女了,况且林如芸此人心胸狭隘,并不好相处。
如今,自己就算能成为林府嫡女,只怕也讨不得任何好处!
况且自己是卢府养女的事,早已人尽皆知,林相如此精明,断不可能落人口实,自己又怎么能堂而皇之成为林府的嫡女呢?
这么说,娘亲是在骗自己?
不对,应该说,是林相在骗娘亲!
不行,自己不能再让娘亲受此哄骗。
只是,自己哪里有机会见到林湘呢?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卢湘兰满脸都是迷茫的恐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如此想来,还不如留在卢府。
虽然卢雪砚惹人厌恶,但她本心不坏,只要不招惹她,她也犯不上来欺负自己!
况且,父亲待自己还算不错,只要自己肯诚心认错,父亲一定会不计前嫌,继续疼爱自己。
因卢雪砚之故,夫人表面对自己不喜,言语不算亲热,但实际上,也没有亏待过自己。
既然如此,那自己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想到这里,卢湘兰心中一阵滚烫,嘴里勾起一股狞笑,眼眸里更是透着满满狠意。
……
这方,不出半天,大理寺已经审查完毕。
酉时,卢雪砚得到消息不久,正在思索如何将实情告知爹爹,卢父的贴身小厮就来了。
书房。
“爹爹,您找我?”卢雪刚踏进书房,就看到脸色异常难看的爹爹,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卢父神色不明地开了口:“砚儿,官府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林氏做的。”
卢雪砚微微挑眉,摘下一片海棠叶,放于手心,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夏莲那丫鬟全部都招了,说林氏觉得你近来变化太大,同时也是担心夫人怀里的胎儿,所以才设计了这一出,并没有刻意针对你的意思,却没想到被那假道士给利用了去。”
卢雪砚闻言,不觉轻笑出声来,眼眸透着几丝嘲讽:“那爹爹呢,也是这么以为的?”
卢父皱眉,这些年林氏母女一向安分守己,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可看砚儿的神色,难不成自己被蒙骗了?
不禁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砚儿,看你的样子,你好像并不意外,往日里,你不是最为亲近林氏母女么?告诉爹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卢雪砚认真地看着卢父,将手里的海棠叶揉成一团,一字一句道:“没有错,爹爹,一开始女儿和林姨娘及卢湘兰确实再亲近不过,甚至一度超越了您跟娘亲,但自从知道一些事后,女儿打心里害怕,便不再敢跟她们亲近了。”
卢父心里一惊,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忙问道:“砚儿,你知道了何事?”
“事情不止一件,爹爹你可要听好了。”卢雪砚瞳孔清亮透彻,清脆的声音更是直击人心。
从林姨娘给爹爹下不育之毒说起。
从林姨娘挑拨我与双亲关系说起。
从卢湘兰故意在外散播我是天煞孤星说起。
从女儿无缘无故从假山上摔下说起。
从安国寺故意找人污蔑女儿清白说起。
从跟吴奕峰沆瀣一气算计卢府说起。
从假道士欲除掉娘亲腹中孩儿说起。
从无数件爹爹不知道的事说起。
……
卢父听得头皮发麻,连连摇头,满脸都是惊疑不定,遂腾地起身:“砚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卢父不敢相信,看起来温馨和睦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卢雪砚点头,是时候让爹爹知道事实了,毕竟,这对母女留不得了。
“爹爹若是不信,就自己去查,纸包不住火,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就算林姨娘做得再隐秘,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卢雪砚语气平静如水。
卢父以手撑着案几,心口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好半晌才道:“好,我会去查。”
卢雪砚起身行礼道:“既然如此,女儿就不打扰爹爹了。”
卢雪砚离开后,卢父喊来管家吩咐道:“去好好查查大小姐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事无巨细,一件也不能落下。”
“是,老爷!”
管家离开后,卢父一身单衣立在窗下,寒风刺骨,还伴随着冷雨,浑身上下滚烫不止。
当初,自己在下朝途中,所骑大马突然失蹄,若非突然冲出一男子出手相助,自己早已命丧黄泉,自己始终记得这一份恩情,想着偿还。
不久之后,砚儿又莫名患了癔症,亟需找到纯阴女子,以抵消灾难。
万万没想到,适合的女子就是卢湘兰,也就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女儿。
一个遗孀带着孤女,自己实在是不忍心,便将母女二人一并带回府上。
这么多年来,林氏在自己心里一直是个本分之人,对自己避讳三分,对夫人恭敬有礼,对砚儿更是视如己出。
卢湘兰更是温柔体贴,乖巧可人,孝顺懂事,知恩图报。
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默许了她们母女的地位。
可近来发生不少坏事,都跟这对母女脱不了关系。
如今,若砚儿所言句句属实,那自己岂不一直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卢父一阵心惊肉跳,一向温和的脸上阴云密布。
话说,卢雪砚离开书房后,径直去了金玉苑。
“娘亲,方才我去了爹爹的书房,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他心里一时半会儿可能接受不了,等他来您院子时,您说些好听的话,好好宽慰他。”卢雪砚看着娘亲,神色有些怅惘。
刘母点头,捏了捏女儿娇嫩的脸颊,方道:“砚儿,你也别胡思乱想,娘亲早就想吐露出来了,即便砚儿今日不说,娘亲也会说出来,至于你爹爹那边,你无需担心,他虽然仁厚,但绝对不是糊涂之人。”
卢雪砚吐了一口气,点头道:“但愿如此!”
不知想到什么,卢雪砚遂满脸悔恨之色,眼眶通红,泛起点点泪光:“娘亲,都怪女儿不好,一直跟包藏祸心之人打成一片,才会寒了双亲的心。”
刘母嗔了一眼,抹去女儿眼中的泪珠,满眼慈爱道:“傻丫头,你才多大的年纪,还不是被那对母女给哄骗了,话又说回来,南苑胆敢如此肆无忌惮,也怨你爹爹,若不是他把卢湘兰当嫡女养着,林氏也不敢生出老鸹配凤凰的心来!”
卢雪砚心里舒了一口气,破涕为笑道:“娘亲,话也不能这般说,你才是当家主母,这后宅之事一向都是您说了算,爹爹很多事并不知情,若非你为人宅心仁厚,事事为他人着想,那对母女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
刘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自责,此话不假,的确是自己过于良善,才以致于养虎为患。
这时,卢雪砚忽而握住刘母的手,眼神澄澈:“娘亲,说到底,还是这对母女不知感恩,恩将仇报!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一切都怨不得咱们一家人,毕竟,对她们母女二人,卢府已经仁至义尽了。”
语罢,又道:“娘,爹爹已经着手去查了,她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母点了点头。
“好了,娘亲,咱们不理会那对跳梁小丑了。时候也不早了,娘亲不困,弟弟妹妹也困了,快些歇息吧。”
夜阑人静,蜡烛已将燃尽,卢雪砚却还未能入睡,因为明日是个极其特殊的日子。
此刻,已是三更。
满室寂冷,罗帷和银屏里都渗出寒意来。
窗外还森森伴着冷雨,点点滴滴洒在梨花树上,一叶叶、一声声,令人愁绪萦怀。
忆起往昔,曾与他一起抚琴调瑟,一起拨动炉中沉香屑。
卢雪砚眼眶微红,不禁起身喃喃自语:“为何,为何还不曾下雪呢?”
就在这时,翡翠突然进来,推开轩窗,笑盈盈道:“小姐,下雪了。”
卢雪砚心口一窒,满脸欢喜,顾不得穿上鞋袜,慌忙跑至窗口,纷纷扬扬的雪花,如数飘进屋里,落在肩头,更落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