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全都是糙老爷们,往上数几代,除了娘亲和自己,没人生过女儿。
特别是自己诞生后,地位更是无人能及,满府上下全都围着自己转,宠爱之至。
外祖父尤其喜爱自己,自断奶后,一直把自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武艺,可以说自己是外祖父一手带大的。
卢雪砚含泪望去。
外祖父一如当年,威风凛凛,老当益壮。
一旁的大舅,眉眼温和,一身儒将气。
众人诉尽相思情后。
母亲跟舅母和外祖母说话去了。
卢雪砚则跟着外祖父进了书房。
“砚儿,我听你表哥说了你的事,不愧是我的刘铁枪的外孙女,有胆识有谋略,好样的!”靖远侯摸了摸卢雪砚的脑袋,哈哈大笑道。
卢雪砚满脸崇拜,双手叉腰,语气更是骄傲万分:“那是当然了,砚儿可是外祖父一手带大的呢,自然深得外祖父真传!”
“好好好!”一向威严的靖远侯笑得合不拢嘴。
一番玩笑后,回归正题。
“砚儿,你怎么看待陛下赐免死金牌一事?”靖远侯看着宝贝孙女,徐徐开口道。
卢雪砚微微思忖后,抬起头来,目光严肃:“外祖父,舅舅,表哥,你们可听说过,李怀光这人?”
见外祖父示意自己接着说,卢雪砚遂娓娓道来。
“此人也是一大国将军,统领三镇军马,军功卓著,百姓称赞。在一次大败反贼后,天子遂赐免死金牌,以示嘉奖,当真是荣耀无尚。”
大舅刘建孝听到这里,面色微变:“爹,这位大将军跟您……”
镇远侯神色不变,语气淡淡:“砚儿,你继续说下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李怀光却赫然大怒,还说,‘凡疑人臣反,则赐免死金牌。今陛下授怀光,是使反也’!”
祖孙三人闻言,不禁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过了两年,李怀光被逼无奈,果真造反,两月后,兵败逃亡,被部下杀死。”卢雪砚说完,定定看着外祖父。
此时,镇远侯惊疑不定,整个人就像从三伏天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得胜凯旋的喜悦还没退去,免死金牌的忧惧已经袭来。
这时,忽而传来敲门声:“砚儿,我们该回去了。”
自己想说的话说了,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剩下的事情就不是自己能操心的了,卢雪砚遂行礼辞行。
卢雪砚离开后,书房里的爷孙三人陷入沉思。
良久,刘裴度道:“祖父,父亲,细思极恐,裴度觉得砚儿说得没错,功高震主,陛下只怕早就不信任刘家了。”
“不仅如此,陛下只怕真对刘家存了那种心思了。”刘建孝叹息道。
镇远侯心里何尝不知,轻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激流勇退,避其锋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恩里由来生祸害,快意时须早回头。指不定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
五更天。
话说,卢雪砚放下医书,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裙,又一番叮嘱翡翠后,遂带着落梅出门了。
因寒霜要盯着林姨娘等人,分身乏术,所以此行卢雪砚带的是落梅。
落梅跟寒霜大有不同,言辞敏捷,心思奇巧,圆滑世故,惯会察言观色。
话说,京城二十里,有一座终南山,此山幽静,烟云缭绕,山凹中有一白云观,观中有一真阳子仙道。
传闻此人,知日月星相,且精通神仙长寿之道,心净如冰雪,身轻似碧云,虽五百余岁,仍童颜鹤发,道骨仙风。
丽日当空,二人来到白云观山脚下。
白云观红叶环绕,古木参天,云烟万状,好似天上仙宫一般。
到了山门,石壁上雕刻着流云仙鹤,其刀法浑厚,造型精巧,一看就知不俗。
卢雪砚主仆二人,攀爬石梯五百余步,累得大汗淋漓,终于至观内。
抬头看去,观里树木葱翠,云雾缭绕,野花遍地,好似人间仙境。
正所谓,庙不在大,有仙则灵。
卢雪砚二人走至真阳仙道居住的后院,只见,小院依山傍水,花繁叶茂,翠竹环绕,颇为雅致。
虽是九月天,但正值午时,烈日当空。
听闻这真阳仙道午睡时,最忌讳被人打搅,卢雪砚遂站立在门口等候,不过多时,就双颊通红,汗流浃背,衣衫湿透。
不觉半个时辰过去,院门依旧紧闭。
落梅思忖道:“小姐,如此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奴婢前去敲门?”
卢雪砚连忙摇头拒绝:“使不得,凡事讲究机缘,真阳仙道岂是咱们凡人能亵渎的,再等等吧。”
又是一刻钟过去。
此时,忽有小道士推门出来,一阵凉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卢雪砚一见,喜上眉梢,遂向上一步,恭敬万分:“小真人,打扰了,请问真阳仙道现今可在院中?”
小道士抬起头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好似仙童一般。
卢雪砚一怔,心中赞叹,不愧是神仙庙宇,一个小道童,竟能生得这般模样。
小道士神色淡漠,语气平静:“这位小姐,你找师父所为何事?”
“小女子有烦恼困于心头,久久不能释怀,需请真阳仙道指点迷津,还请小真人代为转告。”
小道士面色自若,静静打量卢雪砚一番后,遂抬步返回院中。
卢雪砚紧张万分,呼吸紧促,衣袖里的玉手更是紧紧攥着龙纹玉佩不放。
一刻钟后,小道士出门来:“这位小姐,师父此时不在观中,你请回吧。”
卢雪砚闻言,紧咬樱唇不放,面上失望不已,语气却恭敬道:“有劳小真人了。”
见小真人走远了,卢雪砚还不肯死心,遂顶着烈日,站在真阳仙道的居室外,久久不曾离去。
心诚则灵。
古有程门立雪,自己一样可以做到,卢雪砚这般想着。
大约一个时辰后,方才的小道士忽又出现。
话说,小道士见卢雪砚还立在院外,遂叹了口气。
“这位小姐,你怎么还在?小道已经说过了,师父不在观中,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卢雪砚恭敬行礼,笑容清浅道:“小真人,我们又见面了……”
卢雪砚眼见小道士又要关门,心下有些焦急,连忙追问:“小真人,冒昧问一句,真阳仙道何时才能归来?”
小道士面色平静如水:“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多则数年,我也不得而知。”
卢雪砚闻言,难掩失望之色,这么说来,自己很难见到真阳仙道了,太可惜了。
时也命也,果然一切都是强求不得的。
见卢雪砚欲离去,小道士淡淡一笑,遂走近,递过一本道经:“卢小姐,师父有言,‘七七四十九日后,有缘自会相见,不必有太多执念,既回之,则安之。’”
卢雪砚闻言,又惊又喜又疑,真阳仙道果然是高人,竟一下就看穿自己的真实身份,心中愈发敬畏起来。
遂行礼道谢:“小真人,有劳您了。”
小道士点头,推门而入。
“师父,你就在观中,为何不见那卢小姐,又让徒儿那般交代她?”
院中打坐之人,神采斐然,道骨仙风,正是真阳仙道。
真阳子淡淡一笑:“心念善道,皆因心造,超越娑婆。一切自有定数,她的机缘还未到,强求不得。”
话音刚落,真阳子猛地睁眼,道:“又有贵人造访了。”
话说,卢雪砚含笑目送至小道士身影消失,才带着落梅准备离去。
“小姐,这位真阳仙道果然不同凡响。”还未出院门,落梅便道。
卢雪砚浅浅一笑:“何以见得?”
“他不在观中,却称呼您为卢小姐,奴婢还以为他有千里眼呢。”
“真阳仙道就在观中,只是不肯露面罢了。”卢雪砚眉眼带笑。
落梅一惊:“小姐,这是为何?这真阳仙道神神秘秘的,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卢雪砚摇头笑道:“无事,四十九日后,就知分晓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落梅忽而扭头:“小姐,咱们要不去前院上一炷香,反正来都来了。”
此时,卢雪砚浑身大汗,仪容不整。
白云观有规定,上香须穿戴洁净,且要洗去一身尘埃,时间仓促,自己还得赶回府上,遂摇了摇头:“此行就是为了见真阳仙道,下次再来吧。”
就在这时,前院忽然走进一个白衣男子,眉横青山,身材挺拔,天然风度。
人世间,不缺清润如仙的翩翩君子,也不少雄姿英发的铮铮男子,眼前这位,却是兼具二者之长,宛如仙谷玉树,清雅又英挺,贵气非凡。
男子频谈道经,意气风发,头头是道,令人称奇。
只可惜,四周众道士自顾打坐念咒,并无一人理会,男子面上并无一点恼怒,淡笑不语。
话说,白衣男子正欲转身离开,忽见一小道士匆匆而来,满脸焦色,好似遇到了大难题。
男子缓缓开口:“小真人,可是遇到难事?”
原来,观中正在修建殿宇,观长欲在众道士中,找一个擅长书法之人题写大梁,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人选。
白衣男子听言,笑道:“我昔年曾学过几日书法,容请小真人回禀,在下愿意一试。”
小道士心下虽有疑,但见此人气度不凡,不似普通人,当下又无可用之人,遂连忙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