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雪砚忙用手帕拭去泪水,遂小跑上前,紧紧挽着卢父的手臂不放。
“爹爹,女儿没事,是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忧了。”
卢雪砚很想扑进爹爹怀里,放肆痛哭一场,可又怕惹得卢父担忧生疑,遂作罢。
卢父,卢杨修,探花郎出身,现任翰林学士,专掌内命,起草由天子直发的机密文件,手握实权,有“内相”之称。
可最后,怜悯苍生、忠心为君的卢翰林,却被冤枉通敌叛国,在狱中自戕身亡。
女儿异乎反常,卢父心下生出疑虑。
遂看了刘母一眼,见自己夫人眉眼弯弯,含笑不语。
不禁拧眉,关切地看向女儿:“怎么了?砚儿,是不是头还痛呀,快过来,父亲吹吹……”
这时,卢雪砚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爹爹……爹爹……”
刘母立在一旁,眉眼含笑道:“你瞧瞧你的好女儿,你才离家几日,就变成小孩子了。”
卢父笑得很开心:“我瞧着这样挺好,夫人以为呢。”
刘母亦笑着点头。
“宝贝砚儿,可还有哪里痛吗?”卢父一脸关切。
卢雪砚摇了摇头,含泪笑道:“爹爹呼呼了,女儿就不痛了。”
语罢,卢雪砚右手牵着娘亲,左手挽着爹爹,笑得灿烂无比,一家人朝刘母居住的金玉苑去了。
金玉苑,寓意金玉满堂,多子多福,可卢府这么多年,就出了卢雪砚一个女儿。
“红嫣姐姐,劳烦你去厨房吩咐一声,今晚做得丰盛些,咱们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卢雪砚一进内室,便笑着吩咐道。
红嫣“哎”了一声,欢快地跑出院子。
卢父又喜又疑,女儿竟会主动提出用膳,这太不可思议了。
“砚儿,你娘亲方才说你懂事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卢雪砚心里又悔又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爹爹,是林姨娘说,女子七岁避父,如果女儿不懂得避嫌,经常出现在爹爹跟前,您就会越来越厌恶女儿,所以……”
语罢,卢雪砚委屈地看着卢父,泪眼欲滴。
“胡说八道!爹爹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厌恶呢,林氏不过一介村妇,大字不识几个,以后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刘母闻言,心里又惊又怒,忍不住将碗筷重重掷在桌子。
自己本来还纳闷,女儿曾是个活泼娇俏的性子,怎么那对母女来了不久,就突然心性大变,原来都是林氏那个女人在背后教唆。
刘母不禁瞪了卢父一眼,气呼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卢父叹了口气,连忙安抚:“夫人,你就别气了,是怪为夫一时心软,做了糊涂事。”
卢雪砚见父亲此般模样,立马意识到有内情。
“娘亲,爹爹,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为什么女儿听不懂。”
卢父看向自己的夫人,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刘母轻哼一声:“女儿都十三了,你还打算瞒着她到什么时候?”
卢父叹了口气,这才道:“砚儿,其实,卢湘兰并不是为父故友之女,而是为父救命恩人的女儿。”
“什么,救命恩人!”
卢雪砚闻言,心中大惊,卢湘兰母女竟对父亲有恩,为什么卢湘兰不曾提起过?
遂面露震惊,歪着脑袋,看向刘母。
刘母点了点头:“卢湘兰的父亲救了你爹爹,没过多久他就得重病死了,你爹爹看孤儿寡母可怜,才将母女二人带回了卢府。”
卢雪砚眉头紧锁,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一个下等奴隶救了当朝翰林学士,没过多久,自己得了疾病死了,好巧不巧,就留下一对母女。
这事怎么想,怎么古怪……
其中必有隐情,自己定要调查清楚!
待卢雪砚回到院子,已经暮色四合。
晚来风急,雨声萧瑟。
雨罢,斜月高挂,寂静无声。
北窗下,身着素衣的卢雪砚侧靠着书案,手里抱着一本医书,目光却看向窗外,思虑重重。
一炷香后,卢雪砚才缓缓起身,忽而摸到怀里有一块硬物,拿出一看,竟是一块龙纹玉佩。
细细观察一番后,大惊失色,怔在原地。
这是昭王的玉佩,怎么会在自己这里?
昭王,赵玄忱,是当今陛下的十一弟,自幼流落在外。十七岁回京,十九岁恢复身份,却在两个月后,为了救自己,被三十六箭穿胸而过……
凉风习习而来,卢雪砚泪流满面,心中又惊又疑又悔,还带着丝丝入扣的欢喜。
百果必有因,这玉佩一定暗藏玄机,说不定自己重生,就是跟着玉佩有关!
卢雪砚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看着眼前熟悉的玉佩,不禁睹物思人。
过往历历在目,卢雪砚一阵心绞,泪洒满襟,终究是自己害了他。
听闻,前世欠下的债,都由今生来还,若今世无法还清,甚至会纠缠几世轮回。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这一世可以偿还深情了…
半晌,卢雪砚整理好情绪,毕竟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自己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遂将玉佩放在匣子锁好。
自己记得,卢湘兰曾说过,昭王一出生,就被当今陛下喂了毒,他不可能活过二十岁。
究其原因,当今陛下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嫡子,且是通过弑父杀兄登上皇位,自然害怕遭到报应,而对他威胁最大的人,就是昭王。
卢雪砚叹息,最是无情帝王家。
说来可笑,自己死后,或许是心存不甘,竟化作一缕雪魂不散,看到了后面的事情……
一个月后,陛下最宠爱的寿王发动政变,杀兄弑父,成为大汤国一代新君。
卢雪砚起身,走至案几,执笔重重落下仇人的名字,遂抓起宣纸,撕个粉碎!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试问苍天饶过谁!
……
卯时。
卢雪砚醒来,换上一身轻便的骑马装,遂走至院子的梨树林。
梨树林中,少女衣衫飘动,身轻如燕,出步甚小,跃跳如兔,顷刻间,便到了四五丈开外。
身过处,习习生风,漫天落叶飘起,又纷纷落下,美不胜收。
少女双颊晕红,杏眼波光荡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轻灵气。
一个时辰后,卢雪砚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容可掬:“比起前世,自己的身手不但没退步,好像更加游刃有余,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话说,卢雪砚刚回到里屋,紫云就迎上来了。
“我的小姐,大清早的,你去哪里了,弄得这满头大汗的,奴婢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小姐你也应该学学人家湘兰小姐,多少也能有点大小姐的样子。”
卢雪砚淡淡看了紫云一眼,原来,紫云这就和那边看对眼了?果然是王八看绿豆。
前世,就是因为紫云变着法说卢湘兰母女的好话,自己才会着了道。
紫云模样好,嘴巴甜,手脚又麻利,是最得自己宠信的丫头。
但谁料想,这丫头竟是,拉完磨子杀驴子的主呢?
前世,紫云在卢湘兰的教唆下,将烧的正旺手炉倒在自己脸上,霎时,皮开肉裂,容貌尽毁。
好在,后来自己结识了神医鬼婆婆,不仅治好了脸,还学得一身医术傍身。
卢雪砚想起毁容之痛,眼里闪过一丝冷笑,遂轻抚了脸颊,似笑非笑地看着紫云。
自己正愁无处撒气,就有人上赶着送人头,自己就勉为其难,笑纳了。
“小姐,你发什么呆,难道奴婢说得不对?”
见自家小姐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紫云心里有些不痛快,说话口气自然很不客气。
卢雪砚笑盈盈道:“怎么会,紫云你说得对极了。”
紫云松了口气,嘴角上扬:“奴婢就说嘛,咱们小姐聪慧过人,是最能听进去好话的人了。”
卢雪砚闻言,冷笑阵阵,好话,能让人毁容的好话么!
“紫云,你过来,今日由你替我梳洗罢。”
紫云愣了愣,这梳洗打扮,一般都是翡翠的事呀。
小姐这是怎么了。
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小姐自从摔了一跤后,言行的确有些古怪起来。
紫云到底是个下人,自然不敢不听从吩咐,遂开始替卢雪砚上妆。
卢雪砚垂下眼眸,脑袋故意一动,瞬间,脂粉散得满脸都是。
紫云顿时皱眉,嘴里抱怨起来:“小姐,你怎么回事,能不能安生坐着,你这样,奴婢还怎么上妆呀。”
旁边的翡翠连忙道:“紫云,你这手法不对,一个不小心,会弄到小姐眼睛里的……”
紫云白了一眼翡翠,没好气道:“多嘴,要你管!”
卢雪砚闻言,眼波森然,突然起身,玉手一扬,啪啪两巴掌,狠狠甩到紫云脸上。
霎时,五个巴掌印,清晰可见。
紫云怔在原地,老半天才捂着脸,哭哭啼啼道:“小姐,你竟然打奴婢……奴婢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打人!”
一旁的翡翠更是目瞪口呆,小姐不是最宠爱紫云吗,怎么会动手打她呢?
卢雪砚冷冷地瞟了一眼紫云,见她脸颊肿得老高,两颊鲜红的巴掌痕,也好似就要渗出血来。
心里满意笑了,看来练武果然是妙处多多。
遂又吹了吹玉手,红着杏眼,含泪蹙眉,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