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回十三岁

初秋的艳阳天,忽而雷声弥漫,黑云翻墨,霎时,白雨跳珠溅入枯萎的荷花池中。

卢府,听雪阁。

美人榻上躺着一个面色雪白的少女。

就在这时,少女惨叫一声,猛地睁开双眼。

床上挂着月牙色幔帐,梨花木案上放着笔墨纸砚,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屋里袅袅香气扑鼻,素净雅致。

这,这是自己的闺房,卢雪砚杏眸颤动,满眼震惊,瞬间怔住……

心口传来阵阵窒息,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

死在自己大婚的当天,被自己的夫君一掌推进火盆,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活活烧成了一具黑尸……

卢雪砚玉手抓着锦被,猛地坐起身来,便觉一阵头晕目眩。

呆了半晌后,才扶着床栏,慢慢下了地,走向一旁的铜镜。

“这,这是,怎么会这样!”卢雪砚捂着胸口,连连倒退了几步。

铜镜里的少女,双目晶晶,满脸稚气,这分明是十三岁的自己。

卢雪砚遂伸出纤纤玉手,用力捏向圆润的脸颊。

“唔,好疼!”

不是做梦!

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十三岁。

难道是上苍怜悯,让自己重活一回?

卢雪砚怔忡在原地,过往之事,历历在目。

十三岁。

父母还未惨死!

外祖父一家还没被满门抄斩!

自己也不曾嫁那狼子野心的男人!

而为了救自己,被三十六箭穿胸过的男人,也还活着!

一切都还来得及,卢雪砚紧咬牙根,满口腥甜,痛入骨髓!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急迫的关切声,卢雪砚娇躯微颤,含泪望去。

眼前的妇人,容貌秀冶,姿态端庄,眉宇之间还带着一股英气,却满脸焦急地看着自己。是自己的娘亲,刘氏。

刘氏出身镇军大将军府,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女,身世显赫之至。

“念念,你可算醒了,吓死娘亲了,快让娘亲好好看看,头还痛不痛?”刘母满眼担忧,却又僵着身子不敢靠近。

念念,是卢雪砚的乳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自己出生时,爹爹在外任职,这是爹爹寄给娘亲书信的话,遂用“念念”二字为乳名。

双亲对自己的期待和喜爱,不言而喻。

娘亲已多年不曾唤过自己的乳名了,想必是娘亲一时慌了神,才会脱口而出。

自己竟误会娘亲不疼爱自己,真是可笑。

卢雪砚看着娘亲熟悉的面容,眼角泛酸,一头扎进刘母怀中,低声抽泣起来。

“娘亲,女儿好想,好想,好想你……”

卢雪砚躺在刘母怀里,回忆起过往来。

前世,自己为嫁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加之卢湘兰的刻意挑拨,自己跟娘亲反目为仇,竟连娘亲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今生,自己定要好好孝顺娘亲,绝不再做出任何伤害娘亲的事来。

……

这方,刘母听了女儿的话,身子一僵,眼里泛起泪花,连忙将女儿搂入怀中。

自十岁后,女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亲近自己了。

三年了,这女儿第一次亲近自己,刘母欢喜到不知所措,心乱如麻,忍不住泪湿衣襟。

遂哽咽道:“砚儿,都是娘亲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卢雪砚泪眼朦胧,吞下呜咽声,连连摇头。

“砚儿乖,莫怕,娘亲已经命人将假山夷为平地,以后再也伤不了你半分!”

“假山?”

卢雪砚微微蹙眉,这么说来,今日便是八月初四了。

这一天,自己爬上假山,去替卢湘兰捡毽子。

可不知怎么的,就从假山摔了下来,好在自己福大命大,只是昏迷了数时,没有受伤……

现在细想,自己自幼跟着外祖父练习防身之术,身子并不娇弱,为什么会突然眼前一黑呢?

况且,假山傍水,谁又会在假山旁踢毽子呢!

卢雪砚黛眉深锁,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半晌,回想起来了,是卢湘兰,定错不了。

自己在她的院子喝了茶,一定是那碗茶水有问题。

“别哭了,有娘亲在,咱们不哭了……”刘母将女儿揽入怀中,温柔地安抚着。

遂又连忙吩咐贴身徐妈妈:“奶娘,快,赶快去请大夫来!”

“娘亲,女儿没事了。”卢雪砚擦了擦眼泪,笑中带泪道。

一刻钟后,大夫冒雨来到卢府,替卢雪砚诊断一番,并无大碍。

刘母却还是不放心,硬逼着大夫开药。

大夫哭笑不得,也只得开了一副安神的药方,才转身离开。

这方,卢湘兰刚走到屋子门口,就看到卢雪砚母女情深的画面,眼里先闪过一丝冷笑,遂又挤出几滴眼泪来。

话说,卢雪砚躺在娘亲怀中,感受着真实的温度,不禁又湿了眼眶,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忽而,后背传来一阵冷意。

不用抬头看,卢雪砚也知道,一定是卢湘兰来了……

卢雪砚心里腾起恨意,身子不禁颤抖起来。

是她,是她联合外人,诬陷外祖父意图谋反。将军府八十六口人被满门抄斩,血流一地,染红了整个刑场,外祖父和舅舅的头颅,被挂在城门示众七日之久!

是她,偷走父亲的机密文件,害得父亲含冤入狱,在狱中自戕身亡!

也是她,带来一群恶臭乞丐,意图玷污母亲,害得母亲撞柱自杀,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

一桩桩,一件件,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卢湘兰!今生,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卢雪砚眼前漆黑一片,只能不停地呼气,以免晕厥过去。

欲成大事,必有小忍。不行,急不得,自己羽翼未丰,要徐徐图之。

话说,卢湘兰正值及笄之年,身材高挑,容貌明媚,衣衫华丽,光彩照人,故“美而艳”。

卢雪砚盯着卢湘兰的脸,回想起跟卢湘兰有关的事来。

卢湘兰本不是卢府的女儿。

自己九岁那年,卢湘兰母女被带进了卢府。

卢湘兰名义上是卢府的养女,双亲却一直将她当嫡女养育,吃穿用度,不曾亏待分毫。

可这个白眼狼,竟吃里扒外,做出那等惨绝人寰的事来。

现如今,娘亲还将她视如己出,自己一定要尽快拆穿她的真面目,并将前世之事,百倍千倍奉还!

卢雪砚痛恨卢湘兰等人,更气愤自己愚昧无知,识人不清,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

话说,卢湘兰一进屋,目光就锁在卢雪砚身上,眼底深处阴寒刺骨。

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摔死你呢,卢雪砚你命还真硬呀!

“妹妹,你总算醒了,吓死姐姐了,还好你的脸没事,不然姐姐要内疚死了。”卢湘兰靠近床边,又急又忧道。

卢湘兰心里分明恨毒了卢雪砚,嘴里却偏偏说着可亲的话。

卢雪砚听了这话,浑身冰冷刺骨,心脏却似烈火灼灼,恨不得马上撕碎卢湘兰虚伪的面皮!

“母亲,都是兰儿不好,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妹妹的。”

卢湘兰声音轻柔,神色真切,一副关爱妹妹的好姐姐模样。

瞧瞧,卢湘兰就是如此会笼络人心。

一直以来,她都用这幅虚情假意的模样,骗取自己一家的信任,殊不知温柔面具下,藏着蛇蝎心肠。

前世,自己不被这副伪善的模样给骗了吗?

补偿,好啊,用你的命补偿。卢雪砚垂眸咬着唇,心中暗暗道。

卢雪砚躺在娘亲怀里,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遂抬头,定定看着卢湘兰拙劣的表演,就是不肯开口搭话。

卢湘兰面上有些尴尬,立马眼泪汪汪:“母亲,都是女儿不好,不然妹妹也不会摔下来了,妹妹肯定在怨我,您看,她都不理我了。”

“湘兰,你这是什么话,你妹妹刚醒过来,身子还不舒服呢,你计较她作甚。”

卢湘兰面上乖巧点头:“母亲说的是。”

心里却不禁愤恨起来。

卢雪砚皮糙肉厚,不过是摔了一跤,母亲就紧张成这般,至于么!

为什么自己不是刘氏的亲生女儿呢,要是没有卢雪砚这个人就好了,要是卢府只有她一个女儿了就好了……

这方,卢雪砚轻吐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沉黑如砚:“湘兰姐姐,你不要假心假意地自责了,是妹妹自己踩空了,我又怎会怪罪到你身上呢。”

卢湘兰一愣,这个卢雪砚怎么回事,说话怎么带着刺呢,却也不作多想,定是摔了一跤,还在气头上呢!

卢雪砚这人,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又自视甚高,或者说是愚蠢如猪,她不可能发现什么的,卢湘兰心里这般想着。

就在这时,卢雪砚嘴角上扬,若有似无地扯了扯衣领,露出项间佩戴的雪玉来。

雪玉质地不凡,通体雪白,晶莹剔透,乍眼一看,就知十分贵重。

这雪玉是卢雪砚过世的祖母命人为其打造的,整整用了五年时间才完成,里面付诸了祖母满满的爱意。

祖母说,玉如其人,人如其名,雪玉配冰雪一样的姑娘。

除此之外,这块雪玉还是卢府嫡女的象征。

可惜,这雪玉还未送到卢雪砚手中,祖母便仙逝了。

十岁生辰,娘亲才将雪玉交到自己手中,并再三嘱咐自己要好好保管。

可自己太糊涂了。

上一世,此物竟被卢湘兰花言巧语骗了去。

这一世,卢湘兰想都别想!

不仅如此,自己所有被她夺走之物,都要她尽数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