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听了事情的始末,心中闪过一抹诧异。
他委实没想到有关自己的传言之事竟然还有后续,而且散布传言的罪魁祸首还主动登门请罪了。
秦淮看了一眼段博书,他此时的模样看上去的确狼狈,方才进来时,行动明显迟缓,膝盖显见是受了伤,可见他的确是受过教训了的。
但方才他飞快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秦淮捕捉到了那眼神,那可不像是真心认错的样子。
这孩子品性不端,且没有什么悔改之心,秦淮的神色便冷淡了下来,语气也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本王此前倒是不曾听说。”
段大人听了这话,也不敢当真。
虽然他嘴上说不曾听说,但他的表情看上去半点都不惊讶,语气也这般平淡。
这样的反应,哪里像是此前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的样子?
他分明就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淮南王此前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段大人也不敢抱有什么侥幸心理。
毕竟,相关的传言在书院传得那么沸沸扬扬,他迟早都会听说。
眼下,秦淮这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让段大人越发认定了他深不可测。
或许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知道这就是自家儿子做的,就等着自己主动表态呢。
思及此,段大人越发庆幸自己及时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当机立断主动上门请罪。
若不然,等到淮南王发了雷霆之怒,自己再采取行动,那就晚了。
段大人当即又是一阵点头哈腰,“是下官教子无方,这才让他做了错事,下官得知此事之后,第一时间就狠狠教训了他,他现在也已经知道错了,今日是特意诚心来认错的。”
说着,他就瞪向段博书,语气也陡然严厉起来。
“你个逆子,还不快跪下向淮南王认错!”
说完,还不等段博书有什么反应,他就一把将他摁了下去。
“扑通”一声,段博书直接跪了下去。
他本就跪了一晚上,膝盖红肿,现在这么用力一跪,顿时疼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不过他倒也算是硬气,哼了一声之后就立马噤了声,没有再呼痛。
他依旧低着头,但秦淮却看到他的小拳头暗暗握紧了。
秦淮虽然对他不喜,但不欲为难一个孩子,尤其是身体上的惩罚,是最令他不齿的。
秦淮蹙眉道:“快起来,无需下跪。”
段大人却不敢真的
把儿子扶起来,“淮南王大人大量,下官感激不尽,但这逆子犯下滔天大错,合该让他受些惩罚……”
秦淮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他就算该受惩罚,也不是这样的方式。起来。”
段大人从秦淮的语气中听到了威压,当即不敢再多说其他,赶忙把段博书扶起来了。
毕竟也是自家孩子,段大人就算再生气,心里头也还是疼爱的。
方才那一下,他听了也是心疼。
现在既然秦淮没有让他跪着的意思,段大人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段大人虽然心疼儿子,但也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他再次开口,“淮南王仁厚,对你这般宽宏大量,你此前却做出那等混账事,还不快快认错!”
虽然方才秦淮主动开口让他免于一跪,但段博书对他却并没有生出感激,反而觉得他就是在假惺惺,是上位者的故意施恩。
这样的施恩,让他觉得羞辱和难堪。
自己父亲在他面前这般卑躬屈膝,这也让段博书感觉丢人,简直全无骨气。
他还一再催促自己认错道歉,段博书心中的屈辱感便更强了。
但,他却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权利。
他的拳头再次握紧,一番艰
难酝酿,他才终于张口。
“此前是我一时糊涂,一不小心做了错事,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还请淮南王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计较。”
秦淮听罢,神色依旧淡淡的。
他这番认错在秦淮看来,同样是毫无诚意。
按理说,他一个大人,不应该跟这么一个孩子一般计较。
但秦淮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了解清楚了,他之所以会编造那些谣言,是出于对自家儿子的嫉妒。
而且,那些传言甚嚣尘上之时,对沐白和宋司遥都或多或少造成了影响。
秦淮虽然不是小气到会跟一个孩子计较的人,但他也同样是个护短之人。
别人欺负他家小辈,他若是随随便便就揭过去了,那岂不是太过轻巧了?
谁家孩子谁心疼不是。
秦淮笑了笑,“这件事的起因我已经知道了,归根结底,这也不过是孩子间的小玩笑罢了,本王一个大人,自然也不会跟你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段博书没有什么反应,段大人却是禁不住大.大松了口气。
淮南王果然宽宏大量。
然而,接下来,秦淮却是话锋一转。
“既然是孩子间的事,那就交给孩子们来处理吧。
这件事
影响最大的是沐白和司遥,你亲自向他们解释和道歉,相信他们也很愿意与你握手言和。”
段大人的神色顿了顿,不过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淮南王的这话没什么不对,他的确该亲自向世子解释,至于宋司遥,那只是顺带的。
大家都是孩子,彼此间定然也比较能说得上话。
段大人盲目自信着,段博书却是再次变了脸色。
他觉得,让他向沐白和宋司遥道歉,尤其是向沐白道歉,比他向淮南王认错还更加艰难,更加说不出口。
因为他一直将沐白当做是竞争对手,当做是自己想要超越和碾压之人。
让他主动向自己的竞争对手低头,简直就是在他的尊严上碾压。
他主动开了这个口,他以后在沐白面前就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然而,他自己不愿承认的是,从他走进淮南王府,到这里来负荆请罪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向沐白低头了。
不论段博书内心如何排斥,如何不情愿,秦淮还是让人去请沐白和宋司遥了。
在等待他们来的时间里,段博书只觉得无比煎熬,有无数个瞬间,他都冲动地想扭头逃跑。
但他的双脚却是无比沉重,半步都挪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