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被他盯得渐渐感觉到些许不自在,心中也隐隐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但这样的异常究竟来源于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沐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叔叔,怎么了?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
卓安烺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是淮南王之子。”
现在回想,沐白的长相,的确跟秦淮颇为相似,自己之前只是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罢了。
沐白从他这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讯息,“叔叔,你难道认识我爹?”
卓安烺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我们啊,也算是老熟人了。”
沐白却没听出卓安烺这语气中的别样意味,他只觉得一阵欢喜,脸上当即绽出灿烂的笑来。
“真的吗?那真是太巧了,早知道,我就应该早些告诉你我爹是谁了!”
卓安烺瞥了傻乐的沐白一眼,心道,他如果早早地告诉了自己他的身份,那自己怕是也会成为下一个焦正初,从一开始就把这小子当成自己手中的筹码了。
现在,自己一时之间,倒是不好对他下手了。
毕竟,是这小子给自己喂了那不知名的药,让自己被困扰了这么多
年的蛊毒就这么解了。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如常的双手,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以前做事素来都是从利己主义的角度出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最近,许是因为从鬼门关里走过了不知道多少回,他竟然难得多了几分心软和善良,毕竟人死前,总会不自觉反思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自己接受了这小子的恩惠,现在却要反过来算计这小子,是不是有点不大厚道?
撇开他的身份不说,这小子,的确是挺讨人喜欢的。
尤其是他对自己一口一个叔叔,遇事还总是挡在自己面前,一副要保护自己的样子,更让卓安烺觉得心里熨帖。
他的这一生,极少享受到过这种纯粹又毫无保留的关怀与爱护。
自己现在如果亲手毁了这一切,这小子定然会很震惊,很失望吧。
自己都已经教育过他,遇事遇人不要太轻易轻信别人,现在看来,这小子是把自己的话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叔叔,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你跟我爹爹是怎么认识的?”
“你跟我爹是好朋友,你又救了我,我们真是有缘!”
卓安烺的心思千回百转,沐白却毫无所觉,一直在叽叽喳喳地
说个不停。
卓安烺望着沐白,淡淡开口,“谁说我跟你爹是好朋友?我跟他非但不是好朋友,还是仇人,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他儿子,我一开始就不会救你。”
沐白闻言,面上的表情微顿。
他下意识地反驳,“我才不信。叔叔是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卓安烺嗤笑一声,“小子,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如果认为我是好人,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上几分自嘲的情绪。
沐白望着卓安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好像有点不高,整个人都变得有点怪怪的。
他总是说自己不是好人,可是,哪有坏人会主动说自己是坏人的?
而且,沐白也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以及自己经历过的。
恩公叔叔在自己病情发作,几乎完全丧失理智的时候还能想到自己的安危,拼着最后一点理智将自己抱到树上去,光是这一点,沐白就知道他不是坏人。
沐白认认真真地道:“就算叔叔以前做过不好的事,但是,在沐白心中,你也依旧是顶顶的大好人!
一个人的品性究竟是好还是坏,就算表面能装一装,但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是装不出来的,你好几次都主
动站出来救了我,你就是好人。”
沐白的双眸澄澈,说出口的话也满含真挚。
这些,字字句句都是他的真心话,是他心中对卓安烺最真诚的看法。
对上他那样真挚诚恳的眼神,卓安烺心中却是不禁生出一阵阵难言的烦躁。
这小屁孩,听不懂人话吗?
自己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傻乎乎地相信自己。
他越是这样,卓安烺反而越是有种下不去手的感觉。
卓安烺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也没有再开口。
算了,自己现在手脚被束缚,完全失去了活动的自由,他就算是想要对这小子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自己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对沐白做,过后秦淮和兰清笳兴许还会对他高抬贵手,让他少吃些苦头。
自己如果当真打了沐白的主意,成功逃脱了还好,若是没能成功逃脱,反倒落入他们夫妻的手里,就凭他们夫妻的厉害手段,自己怕是要生不如死。
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保险起见,自己还是放过这小子好了。
卓安烺告诉自己,他这不是心软,不是大发善心,他这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慎重决定。
放
过他,也是放过自己!
卓安烺这般安慰自己,但是心中却依旧莫名有一股憋屈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原本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坏事,但现在却是莫名被道德绑架了,自己还生出了一点类似偶像包袱的玩意儿,最后不得不逼着自己真的从良做个好人,这,他能不憋屈吗?
不过,想到兰清笳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认不出来,这对亲母子一见面就将关系闹成了仇人似的,卓安烺便生出了一点看热闹的心思。
他能说服自己不伤害沐白,给自己临死前拉个垫背的,就已经是非常大发善心了,他可不会好心到主动提醒沐白那个他口口声声念叨的亲娘就是他方才一口一个大坏蛋骂得起劲的女人。
他俩现在闹得越凶,等到身份揭开的时候就有越大的热闹可看。
到时候,兰清笳定然要焦头烂额一阵了。
兰清笳最好越晚知道越好,她越晚知道,沐白就要在这里陪自己多受些皮肉苦,到时候可不把兰清笳心疼坏了。
哼,自己已经大发慈悲放过了这小子,现在不过就是稍微收一点利息罢了,这也不算过分吧?
这般想着,卓安烺原本郁闷的心情这才稍稍缓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