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平拼命地回想着此前他跟自己儿子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人的眉宇之间,明明与自己那么肖似,那个人与自己的相处间,明明那么亲近自然。
便是自己偶尔与他聊起他幼时之事,他也都对答如流,没有半分破绽。
那分明就是他儿子最真实,最完美的模样,怎么现在,一切却都变了呢?
一时之间,梁怀平根本难以调整自己现在的心态。
他疯狂地摇头,嘴里一遍遍低声喃喃,“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这太荒唐了,这根本不可能……”
江福全见他这般反应,心中又对他暗暗同情了一把。
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开口,摆出事实说服他。
“梁大人,虽然这一切听起来非常荒谬,也非常不可思议,但是从现有的证据来看,这些都是事实。
此前那位寻回的梁公子,其实并非真正的梁公子,这一切都是有心之人多年以来布下的局。
对方在很多年前将梁公子掳走,一直关押着,便是为了等到恰当的时机,让另外一个人冒名顶替,与您相认。
对方不仅仅骗了梁大人,更是骗了皇上。
若非机缘巧合之下,皇上识破了这一切,找到了真正的梁公子,我们只怕
现在依旧被蒙在鼓里。”
梁怀平的身子再次禁不住狠狠晃了晃,脚下一个趔趄,直接狼狈地跌坐到了地上。
然而他却半分都感觉不到疼痛,也忘了顾及自己失不失态。
他脑子一阵嗡鸣,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
他缓缓转头,看向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双目一点点染上了猩红之色。
他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和理智。
这一切,都是明惠帝告诉他的,万一是假的呢?
万一眼前的这具尸体才是明惠帝找来糊弄他的呢?
万一,这只是明惠帝为了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一个计谋呢?
若当真如此,自己现在真的信了明惠帝的话,岂不是要亲手去对付自己的亲儿子?
梁怀平脑中冒出这个想法,心中更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他的恒儿还好好的活着,还没有死。
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他不想再上下一次当!
但是,不知为何,梁怀平的心底深处,却是不受控制地冒出另外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的恒儿,他以前都被骗了。
梁怀平陷入天人交战之中,忽的,他扑了上去,直接将那具尸体的头发解开,然后
翻过了他的后脑,一点点仔细查看。
梁毅恒小时候顽皮,曾磕破过脑袋,在后脑上留下了一道疤。
即便后来疤好了,后脑的这个位置依旧有一小撮地方长不出头发。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受的伤,梁毅恒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
当初梁怀平检查过那人的头发,没有找到对应的伤处,原本梁怀平是有点怀疑的,但梁毅恒身边的那个老秀才却说,原本他的后脑上的确有那么一小撮长不出头发,但他给找了对症的药草给他敷,接连敷了好几年,这才让那一小撮没长毛的地方重新长起来了。
似是怕他不信,那老秀才还当场把药方写出来了。
梁怀平过后就去找人验证过,太医都说那药方的确是促进毛发生长的,且那药方很是精妙,定有起效。
梁怀平因此就打消了疑虑。
而且,除了这一点之外,其余的其他方方面面都能对得上号,滴血验亲没问题,他的那张脸更是让梁怀平生不出怀疑来。
现在,梁怀平心中那怀疑的藤蔓已经疯长蔓延。
原本那个被他压下去的疑点,再次浮上了心头。
他急切地解开了眼前这具尸体的头发,伸手,颤抖地摸索着。
他不希望
自己找到那道疤,然而,事实却并不如他所愿。
在经过一番摸索之后,他的手彻底僵住了。
他摸到了那道疤。
他将头发巴拉开,目光怔怔地看着。
那个疤很小,只有小拇指一半大,但在周围浓密发根的对比下,那小小一点的空白,显得格外突兀。
看到这道小小的疤,梁怀平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紧,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袭遍了全身。
是他的恒儿,这个人,才是他的恒儿!
不然,一切不可能会有那么巧。
明惠帝就算是要找人假冒,也不可能会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知道,都能伪装,明惠帝没有骗他……
那个冒牌货,便是照着恒儿的样子寻来的,那个人身上的一些旧伤,也都是照着恒儿身上假造的。
那些恒儿幼时之事,也是从恒儿口中撬出来。
只有后脑上的这道伤,因为是恒儿幼时所受,他自己也不记得了,那些人也并没有发现,所以那个冒牌货便没有如法炮制。
而自己明明险些就发现了端倪,明明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最后却被那个老秀才给糊弄了过去!
他以前真的被骗了,被那个冒名顶替的人骗
得团团转!他怎么这么蠢?他简直是蠢不可及!
原来,他的恒儿当初被拐,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谋已久!
原来,自己这段时间真心相待,百般倚重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是伤害了自己儿子的刽子手!
原来,在自己和那个冒牌货父慈子孝的时候,他的恒儿一直都被关押,吃尽了苦头!
愤怒、痛苦和恨意在心头交织,最后,全都化作了两行眼泪。
他抱着梁毅恒的脑袋,老泪纵横。
“恒儿,爹的恒儿啊,是爹对不起你,是爹有眼无珠,竟然连一个假货都没认出来,是爹害了你啊!”
梁怀平悲声痛哭,那悲痛的情绪,久久难以平复。
原本他还有两个庶子,但是,那两个庶子,在“梁毅恒”被寻回来没多久,就因为在猎场犯了事,被明惠帝关入牢中。
原本那番惩罚,只是小惩大诫,不可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但那两个庶子,就是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牢中。
梁怀平心中亦是沉痛不已,他甚至怪过明惠帝,但却根本没有怀疑过“梁毅恒”,现在,他却禁不住想,那一切是不是就是“梁毅恒”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