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妲心中振奋。
她又拜了拜:“那我便下水了,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谅解。”
趁着安颜不在旁边,她立刻将外套鞋子脱下,又将不适合带入水里的东西统统放在地面上。
时间紧迫,毕竟安颜要是在的话,是绝对不会同意她下水的。
她坐到井边,看着黑洞洞的井口,深吸一口气,还是毅然决然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她成功落水。
刚落水,巫妲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冷了。
哪怕如今是初夏,可这井里的水,却冰冷刺骨,如同寒冬结冰的湖水。
巫妲抖了抖,感觉肩上的伤口又开始作痛。
其实她确实是太鲁莽了。
可是她实在是忘不了那一双眼睛,比绝大部分人类还要来得清澈,干净。
那样平静,好像一心求死。
她哆哆嗦嗦地打开防水手电,照了照水面。
黑漆漆的一片,能见度不高。
她屏着气,一路往下潜。
她感觉这井很深。
但也有可能,是黑暗与冰冷让她感觉时间过得太漫长了。
直到手电忽然照见了一双脚。
一双腐烂的已经能见骨头的脚。
巫妲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继续往下潜。
接下来是小腿、大腿、身体……以及头颅。
这具女尸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她依稀能看出,她死时年纪并不大,约莫十六七岁。
尸体的脖颈被人缠了一圈圈的麻绳,麻绳的一端深深陷入地下的水中,不知道绑着什么。
巫妲想,大概是石头吧。
缠上石头,将尸体头朝下,倒置入水中。
尸体的长发被人人为披散在面前,覆盖了面部。
巫妲小心翼翼地拨开发丝,露出腐烂的面部。
这张脸已经看不出外貌了,可她能看出,这尸体嘴中塞满了土,多到撑开了上下颌骨,使它们错位。
那一瞬间,巫妲感到的居然是愤怒。
她愤怒于究竟是多残忍的人,才要对这一具十六七岁的女尸这样做!
以发覆面,以土塞口,是为了让她到了黄泉地府,也无法申冤。
将她头朝下,倒置入井中,是为了让她再无来世,于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脱身。
愤怒之余,巫妲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开始忍不住地颤抖。
是氧气不足了,井水太阴冷,她的身子要受不住了。
她屏着最后一口气,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开始切割那麻绳。
好在麻绳似是被浸泡了许久,看似结实,实则她没用多少力气,便被割开了。
然后巫妲便带着尸体往上游。
出了水,她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好在距离井口并不远。
她手脚并用,一路拖着尸体爬上了井口。
然后一个翻身,带着尸体倒在了地上。
阳光照在她脸上,她大口大口喘气,却连挪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而那尸体,被阳光一照,开始迅速腐烂,连着骨头也一寸寸断裂。
然后都化为了灰烬,风一吹,彻底消散了。
巫妲再也睁不住眼睛,晕了过去。
而在她身侧的阴影处,那湿漉漉的厉鬼再次浮现。
黑发遮挡了她的面容,只是她头颅的朝向,一直看向巫妲。
她静静的,一动不动。
……
……
……
晕倒在地的巫妲,梦到了一些不属于她的回忆。
她看见一个小姑娘蜷缩在仓库的角落里。
她身上满是伤痕,新的旧的,细密交织。
她模样清秀,神色惶恐。
巫妲看见,她有几道伤口还渗着血,而其中两根手指,以反方向弯着。
是被扳断了。
巫妲想,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郑雪了,也就是后来的厉鬼。
结合她听到的故事来看,这户人家的父母,真是该死的畜生。
或许是心理扭曲,在面对无依无靠来投奔他们的郑雪,他们选择对她施暴,发泄心中残暴的欲望。
门口响了响,巫妲扭头,看见一个年纪更小一点的圆脸小姑娘走了进来。
“姐姐?”
“芳儿。”
看起来这就是那户人家的女儿,郑芳儿。
“他们怎么又打你了,”郑芳儿坐到郑雪身边,安慰道,“姐姐,你没事吧?”
郑雪的模样当然不能算是没事。
“芳儿,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他们看见了,又要骂你了。”郑雪道。
郑芳儿安慰了她一会儿,似是也受不了仓库里的血腥味,选择离开了。
巫妲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是为什么?
她想,或许是因为郑芳儿挑了个较远的地方做,避免触碰到郑雪。
又或许是对方假惺惺的开头安慰,只会在父母施虐完后轻飘飘安慰几句,甚至不会带一些伤药过来。
但是对于郑雪而言,她看起来却有些感动。
她们的视线都落在了一个头花上。
这显然不会是郑雪的,应当是郑芳儿不小心落下的。
巫妲看见郑雪想伸手去拿,但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迹污垢后,又缩了回去,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地拿起来,捧在手上。
然后她费力地倚着墙壁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仓库。
她想将头花送回去。
巫妲的视线一路跟着她。
她看着她来到屋外,听见了本不该听见的谈话——
“爹,娘,那个郑雪好坏啊,她偷了我的头花,我在仓库里看见了!”是郑芳儿抱怨的声音。
“这贱丫头手脚不干净,竟还敢偷芳儿的东西!”是一个尖利的女音。
一个粗厚的男音道:“我明天就把她的手脚都砍了!”
紧接着是郑芳儿撒娇道:“对呀,爹,娘,你们可一定要给我出气,好好教训她一顿!”
郑雪在屋外听着,慢慢放下了手,头花掉落在了地上。
巫妲看着她面色由悲哀变成绝望,然后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一家三口,果然都是一样的歹毒心肠。
郑雪一声不吭,在门外站了许久。
直到郑芳儿心满意足地推门出来。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郑雪,又看见了地上掉落的头花。
她明白了怎么回事,但面上却没有丝毫愧疚心虚之色。
她反而露出了一个得意的,轻蔑的笑容:“你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