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方到来

三月初四,平阳城中。

大早上的,就有人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热水和馒头。

城里虽然贫瘠,但有些人是当年被流放的犯官后代,耳濡目染下,还是乐意从自己辛苦赚来的铜钱里面拨出一两枚,换些清晨的享受。

卖水的从门前路过时,医馆的门也打开了,照旧是买了三包馒头,两壶热水。

“二哥,昨天城里还是没有外地人出没吗?”

苏寒山坐在柜台后面,接过馒头的时候,问了一句。

卖水的汉子,叫水二郎,城里年轻些的人就叫他二哥,闻言连忙说道:“没有。放心,我们城里大把没事干的,早晚都盯着呢,要是有,按你说的,清晨、入夜两个时间,会有人来告诉你。”

苏寒山接过馒头,点头道:“多谢。”

“哎哟,我们也都是收了……嘿嘿,苏小哥,你出手也太阔绰了。”

水二郎出去挑起担子,说道,“中午还是照旧,让老王家小酒馆的送几样饭菜过来?”

苏寒山嗯了一声,挥手与水二郎道别。

朵拉从后院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苏寒山眉头紧皱的在那里啃馒头。

水二郎做的馒头,虽然不算松软,还有点发黄,但嚼两口却能吃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多吃两口之后,倒一碗热水咕嘟下去,整个人都舒坦。

每天只早上吃这么一顿,就算连着十天如此,也不会腻。

苏寒山当然不是嫌弃馒头的口味不好,只是他心中太焦躁了些。

他在这里,一共也就只有十天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三天多、快四天了,治愈双腿的事仍然没有什么进展。

费尽心思审那个四档头,能问的都问尽了,最后也只是能初步判定,东厂没有什么人或物,能够治愈一个双腿瘫痪五年的人。

苏寒山又不敢大意的,仔细打听了平阳城当地的种种消息、逸事、传说,果然当地也没有什么线索。

那么希望大半就落在于谦旧部那些人身上。

可于谦的旧部怎么还没来呢?

“你们赶路的时候,到底比于家子女超前了多少?”

苏寒山沉声说道,“提前好几天跑到这里来设伏,也太可笑了,真就笃定那些人不会跑到别的路线上去吗?”

朵拉愈发肯定,苏寒山跟于家关系匪浅。

“是你太着急了。”

朵拉啃了一口馒头,“从平阳城再往西就是荒漠,他们如果直接从东边城镇绕过平阳城,闯到荒漠里面,食水不够,夜里骤寒,最后必然死在荒漠中。”

“而东边,有东厂的人马,加上他们调动的各地县衙、卫所的士兵,罗网状的巡回排查,逼迫于谦旧部,向西而来。”

“所以他们绝对要在平阳城休整一番,补充食、水、药、衣,说不定还要买些当地的骡子、骆驼,才好继续西行,借荒漠摆脱追兵。”

苏寒山前两天,就已经从四档头嘴里听过差不多的解释,也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时间紧迫,他的耐心已经快要煎熬殆尽。

“急也没用。”

朵拉又给他倒了碗水,劝道,“这里就你我两个人,就算我们主动向东去找,又能查看多大范围?只怕反而弄巧成拙,跟他们擦肩而过。”

“你若想雇那些百姓帮忙,也不成。出城搜索之难,可不比只在城里传传消息,想让他们出城这么大动作,再怎么样也会让当地人感到蹊跷的,你的银子也不够。”

苏寒山真要气的笑出声了。

在武馆里熬了五年,幸运万分的触发了金手指,穿越了世界,治愈双腿的希望,好像就已经到了眼前,现在却还是要继续熬,被动的等待着。

他从刚穿越的时候,就把情绪憋着,尽量让自己平静点,不敢太过惊喜,生怕事后落空,落差太大。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果然是够明智。

可惜,心情这种东西,不是想压就能压得住的,这几天里,他的患得患失还是越来越严重。

苏寒山沉着脸,把嘴张到最大,两口咬掉了一个大馒头,默默的灌了一碗水下去,闭上眼睛,开始练功。

把心情的起伏,全部宣泄到内力的运行之上,维持表面的平静,是他五年里养成的好习惯。

虽然这几天,这个习惯的效果大打折扣,但好歹还是让他心口火急火燎的感觉,降下些许。

他练一练,缓一缓,中午吃了一顿,上了趟茅房,回来继续练。

门外日头西斜,到了下午,苏寒山耳朵一动,突然睁眼,死死的盯着某个方位,视线缓缓的移动。

好像他的目光能够穿透医馆的墙壁,看到街面上逐渐走来的人。

进门的是一个头裹棕巾、身材敦实的短须汉子,和一个头戴斗笠、脸颊微圆的青年人,两人都是劲装打扮,有些憔悴的痕迹。

那汉子两只手,各拿着一件灰蓝粗布缝制的长条口袋,明显是装着兵器,青年人手上则抓着一张药方,放在柜台上一推。

“请看看有没有这些药,凡是有的,全给我们包上。”

苏寒山看了一眼朵拉,朵拉微微摇头。

这个意思是他不认识。

于谦旧部多了去了,朵拉只是早年在于谦帐下当过兵,不认识也正常。

而东厂那边,当初夺门之变的时候死了一大批,后来从各方面抽调人补充进去,朵拉才进了东厂。

除了同属四档头麾下的人,朵拉也就只能认出曹武伯、白琦和几个档头的脸罢了。

“你等会儿,我看看。”

朵拉拿着药方,转身对照药材橱柜上的那些铭牌。

苏寒山则跟那两人搭话:“两位看着有些劳累啊,是远方来的吗?”

短须汉子道:“我买药,你卖药,反正我给得起钱,别的别多问。”

斗笠青年则打量了一下这家医馆,所有物件都很老旧,医馆里两个人的年纪却都不大。

地面原本应该铺过碎石,又多铺了层黄土,却还是隐隐能看出一些斑驳的痕迹,不像是水泼造成的。

病人的血?一般病人不会流这么多血吧,还分在好几个地方。

斗笠青年心生警惕,笑道:“我们是远道而来,探访亲戚,每三年都会来一趟,记得上回来,好像还是另一位掌柜的?”

“是吗?”

苏寒山好不容易等到外地人,对这试探有些不耐,正准备提几个重要的名词,切入正题,门外却又传来不一样的脚步声。

有个看着四十多岁、方巾黑须的学究,带个背着书篓的仆从走了进来。

那学究看了看医馆里的客人、主人,视线也从地上扫过,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张药方:“麻烦帮我照这个方子,抓三副药。”

朵拉转过身来,又转过身去。

得,又不认识。

要么不来,一来来两波,倒是成功让苏寒山压住了心里的急躁,露出一点笑容。

“请等一会儿,要先帮那边的客人抓药。”

学究打量着朵拉拉开抽屉取药材的动作,看出有些生疏,面上则笑道:“我家有些急事,不知道能不能先给我抓。”

他身后仆从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在柜台上,朝另外两个客人推了推。

那短须汉子扭头看他:“怎么,有钱了不起?我家也有急事,先来后到不懂吗?”

斗笠青年拉了大汉一把,歉然道:“我家的事确实也颇为紧急,这钱,我们不能收。”

学究略一沉吟,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连着柜台上那块一起捏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

叠在一起的两块碎银,被他两根手指一捏,顿时扁了下去,压成了一个整体,指痕宛然。

短须大汉脸色一变,被这个学究的指力所惊。

银子虽然比铁器柔软,但一般人也要用牙齿去咬,才能在表面留下齿痕。

像这样仅用两根手指,把两块碎银直接捏扁,指上的刚劲,着实是非同小可。

“加一倍份量,能不能换我家先来?”

学究笑盈盈的把银子递过去。

斗笠青年接过那块银子,双掌交叠,将之握在手心里,过了数息之后,手掌一搓,抛在柜台上的,已经是一个圆滚滚的银珠。

银珠弹跳之时,斗笠青年又用一根手指压下,把银珠嵌入了柜台之内。

“呵呵,好本事,可惜伤了主人家的柜台。”

那学究眼神一凛,左掌在柜台上一拍,银珠突然崩射出去。

斗笠青年左手猝然一动,捉住银珠。

学究右手翻掌探出,五指成爪,掌心向外,抓向斗笠青年左手肘弯内侧。

他已经从斗笠青年刚才的反应看出,对方是个左撇子,这一手抓下去,倘若抓实了,必然能抓断对方手肘上一根大筋,损及骨骼,这条手臂,也就算是废了。

这两边人马来历不同,各自都心怀戒备,却也都有所忌惮。

之前言语交锋,手上展露本事,都是浅尝辄止,算是各有保留的示威和试探。

没想到这学究突施辣手,翻脸之快,使斗笠青年就算早有防备,也不能完全避过了。

就在这时,一只拳头突然打在那学究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