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心软

秋日风正凉,是个宜嫁娶的好季节。

林南枝也终于得以踏出暗室,久违的见到了阳光。

帮忙梳头的姑子看着镜中的新娘子,远眉如黛,千娇百媚。

只可惜,是个哑巴。

姑子替她挽好发髻,脂粉敷面,口纸抿唇,螺黛描眉。

最后带上金冠,两只震翅欲飞的蝴蝶路遥别在脑后,黛眉之上的发髻中簪咱两朵玉兰花。

“好了,新娘子看看,是否满意?”

沉重的金冠将她的脖子僵硬,林南枝动了动嘴唇,却恍然想起暂时已经说不出话了。

“新娘子?”

见她不回话,姑子有些尴尬的又唤了一声。

这下,面前的少女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吓了姑子一跳。

接着,一顿一顿,像是被操控的卡顿的精致木偶。

手中的木梳啪嗒落地,见娇艳的新娘子向她望来,姑子尴尬的捡起梳子,不知为何,背脊汗毛炸起。

她暗中嘀咕,若不是确定过她有体温,恐怕还真认为这人是个活死人了。

她岔开话:“哎哟,这人年纪大了,手脚都不利索了。”

“要我说,姑娘可是顶顶的好福气,得了这么一个如意郎君。”

姑子感慨,这新娘子父母双亡,又是个哑巴,却被城中的御师老爷看上了。

且不说如水能聘礼吧,就单单说,新郎为了防人看轻新娘,还会将她娶进门,便替她置了一副宅院,当做出嫁起轿之地。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单单是这份心,都足够城中的姑娘们羡慕了。

门外鞭炮喧鸣,是接亲的人来了。

姑子扶起林南枝,吆喝着院中的人送嫁。

原本这些任务是由新娘子娘家人和亲友完成的,但这情况特殊,门庭冷清。

得亏新郎请了些御师来撑场面,也不至于落了个寒酸的话柄。

林南枝带头遮面,只在行走间,露出半截白皙的下巴。

出了院门,林南枝低垂着头,像是个害羞的小娘子。

虽然,这非她本意。

“大家伙快让让,新娘子面皮薄,堵在这里像什么话。”

众人哄笑着让开,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新郎骑着枣红色的九头披雪良驹,一袭红袍,韶光流转。

玉簪华冠,满脸皆是笑意,更衬得他丰神俊朗,眉目如画。

“请新娘入轿。”

林南枝身体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盯着珍珠绣鞋坚定的踏上喜轿。

她心中是一片惶然。

王念娇算得上是与她最亲近的人之一,她曾经带着他捉笔画字,上山采药,树底乘凉。

千山万海也曾去过,她还记得,某一次带着年幼的他误入南境,恰赶上极光漫天。

深绿的光芒像来自远古的海潮,消散又重生。

不可否认,林南枝恨他,但又在心底替他辩解。

或许他只是一时分不清爱。

尽管,林南枝也觉得这样的辩解荒谬而可笑。

喜轿摇摇晃晃,盖头上坠着的晶莹宝石也跟随着晃荡。

将林南枝本就开了孔的心晃的什么也不剩了。

到了府邸,鲜艳的红绸几乎挂满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

俊逸的少年郎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在嫁衣如火的少女身上。

尽管无法瞧见盖头下的容颜,但仅那一个身影,却也令人见之忘俗,无端升起遐想。

两人缓步而行,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作为城中的新贵,许多平日里难以见到的大人物也到场了,抽不出空的,贺礼与祝福也托人送上。

王念娇隐在大红袍袖下的。指尖微动。

系在林南枝关节上的透明丝线收得越发紧,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

关节的弯折,舒展,全系在少年指节上。

在这紧要的关节,他不容许出一丝差错。

“一拜天地!”

两道红色的身影几乎是同步的向天拜去。

“二拜高堂!”

王念娇自幼为乞,连名字都是豁着牙的老乞丐起的,哪见过父母。

于是这一步,也是向天地拜去。

“夫妻对——”

司仪的眼睛陡然睁大,拜字卡在了喉咙中。

就在礼成的最后一刻,穿着大红婚服的少女一把拽下了盖头。

清脆的琉璃宝石落地,华冠半散。

然而在她身上,精致的婚服似被利刃割开,陷入肉中,白骨森然可见。

她几乎是瞬间便倒在了地上,血液在身下蔓延,如夜昙般绽放。

或许是脂粉打的太重,受了如此重的伤,脸颊也是红润的。

宾客一片哗然。

“师姐!”

王念娇放松了手中的丝线,这一刻,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

他发疯似的扑向少女,用手捂住她喉孔割出了伤口。

因为伤到了动脉,鲜血蜂拥而出,比他少女中的红绸还艳上三分。

王念娇不可置信,他眼中划过受伤与懊悔,最后只剩下一片癫狂。

师姐竟然强行挣脱傀儡线,连生命也抛之不顾。

她就这么讨厌他吗?

她就那么不愿意嫁给他吗?

少年的身体一阵颤抖,他与林南枝师承一脉,自然也懂药师之道。

幽绿色的光晕不断修复着少女的身体。

然而,林南枝掐断了自身脉络,王念娇的治疗仅能修复了皮肉,却修复不了内里。

少年只能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呕着血,混合的血块。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神更加猩红,带着极致的惶恐。

他不停的对林南枝道歉,凄凄的哀求:“师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将人抱在怀中,撤走了所有的丝线,不断向她输送灵质,低垂的头,几乎要滴在尘埃里。

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晕开在大红的喜袍上。

“师姐,我求你了……我错了……”

眼看着少女的的气息一点点衰弱,少年觉得有把镰刀悬在他的颈后,在一点点闸下。

“师姐,我不能没有你,我会死的。”

“师姐,我放你走,我求你不要这样了。”

人在极度的伤心恐惧时,行为是不受控制的。

就像王念娇,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捶打地面,狠狠的扇着巴掌,直到将自己摧残的不成原样。

林南枝深刻明白,现在的状态太过被动,如果她不狠心打破狭制,便永远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望着他,觉得陌生,但终是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