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即便有危机感,又如何呢?
江夏安陆黄氏,到底是在此地这许多年了,家族,是他黄祖最大的依仗。
同样,他黄祖对荆州,也是有那么些许微功的,以刘表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把他撤掉,而他,也是江夏黄氏的门面。
双方互相倚重,缺一不可。
但,他到底是江夏太守,是一名武将,即便吃过败仗,也绝不会与江东为伍。
孙策那小子,不可能与他和平地坐在一处,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还有,江东这帮子人,竟然在正旦刚过就来找他,简直麻烦的不行。
鲁肃见着黄祖的表情,又是笑了笑,“将军莫要误会。”
黄祖盯着鲁肃,没有回答。
后者继续道,“吾主欲与将军和谈,但也不是真的和谈。江夏郡,才是荆州边郡,豫章也好,柴桑也好,都该属于扬州,即……江东范围,将军为江夏太守,自然没有职责管理豫章与柴桑之事。”
“你的意思是,你们要打豫章和柴桑,让我江夏不出兵?”黄祖很清楚对方的来意。
他不可能和江东和谈。
所以,江东那边最终的目标,只是让他袖手旁观。
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懂,待得柴桑被攻下,下一个……就会轮到江夏。
轮到江夏吗?
想起上次牺牲的数万兵卒,黄祖眼中有过犹豫,又咬了咬牙,那是他生平所遇战争中败得最惨的一场,可偏偏……那一场还被那黄口小儿给盘活了。
于是,他黄祖沦为了垫脚石,成为了小先生黄楚的衬托者。
可他几岁,那小儿才几岁?
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越想,越气!
“将军英明。”鲁肃很自然的笑道,“吾主,只是拿回江东属地罢了,并非要进攻荆州,若来日荆州与江东要战场相见,那时……肃再见将军,你我便是敌人。”
“呵。”黄祖呵了一声。
“你该不会是……害怕我们江东吧?”一直默默站在鲁肃身后的孙权,突然嘲讽了一句。
黄祖噌的站起,“又是一名小儿!那江东孙文台,难道不是死在襄阳?”
孙权瞪大眼睛,欲开口大骂,手却被鲁肃按住,见着鲁肃认真摇头,孙权只得咬牙,把这口气给咽了回去。
见此,鲁肃松口气,他还真怕……孙权的身份暴露。
如果那样,他们俩谁也离不开荆州。
“将军息怒。”鲁肃话题转了回来,“江东,并非是要与荆州开战,只是拿回江东属地。”
黄祖没有答应,只是威胁着,“老夫今日便可将你二人推出去斩了,可信?”
“若肃之性命,可换回江东属地,肃……在所不惜。”鲁肃随即弯腰拱手。
黄祖微愣,略有动容,这样的义士,他手下就很少,于是沉默。
曾几何时,他对刘表也是这般推心置腹,忠心耿耿……可,那到底是以前了。
现在的他,年纪大了,作用不如那个黄口小儿了。
如今的日子,他天天听着别人赞颂那黄口小儿,听着那小儿从掾吏升为从事祭酒,甚至……被表为都督领兵北上迎天子……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他的伤疤上撒盐。
想完这些,黄祖摆了摆手,“江东想要柴桑,那我江夏,能得到些什么?”
鲁肃听闻,随后直起身子,黄祖终于是松口了啊,而后从袖袍中取出一封信,呈上,“此为周郎亲笔信。”
黄祖眼神变化,还是接过了,打开,看完……
最终长叹一口气,道,“还望……尔等遵守约定。”
“自然。”鲁肃点头,认真的应下。
“行了,你们走吧。”黄祖似是打了一场大仗般,觉得疲累无比。
那封信上,从头到尾的分析了一番利弊,从黄楚的崛起开始,又列出了黄楚目前的打算,指出……以黄楚的性格,绝不容许柴桑有失,并且,已劝谏过刘表换掉黄祖。
同时,又列出了如果柴桑归回江东,江夏的地位会瞬间得到提升,还有他黄祖的地位,同样如此。
另外,若黄祖答应此事,日后江东与荆州真的开战,会尽量绕过江夏,若真绕不开……不会让他颜面无光。
黄祖讨厌那个黄口小儿,想起那日他竟令人将他绑在柴房中,他便觉得屈辱无比。
且,他从自己的渠道,也得知……那小儿不止一次的对刘表说要换掉他!
他如何忍得了?
既然如此,他总要为自己搏一搏,若不然……身死族灭,近在眼前矣!
……
出了太守府。
孙权看着外头的阳光,又看了看旁边的鲁肃,“若非子敬兄长,权……险误大事!”
“无事。”鲁肃笑着,“走吧,既然江夏事了,也该去沔阳……不,楚安瞧上一瞧了。”
孙权点了点头。
他想看看,那个算计了他大兄的黄口小儿,是个什么模样。
若有机会,他定是要为他大兄报仇的。
另外,楚安既是冬麦夏稻最初的实验之地,他更该去弄清楚才是。
……
初十。
黄家庄子上。
黄月英收到了一封信,从江夏来。
那是她派去江夏搜集黄祖罪证的负责人来信。
搜集的罪证,不用多刻意,很轻松的就搜集到了,但……还有一个发现。
有从江东来的人,进了太守府,与黄祖密谈许久。
黄月英瞪大眼睛,随后去找了诸葛亮,她要让大佬帮她分析一下……黄祖最后会怎么做。
于是,正在书房看书的诸葛亮只得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完这封信,眉头略皱了皱,“阿楚以为……黄祖会出卖荆州?”
“不见得是荆州,或许……只是出卖柴桑呢?”黄月英摇头。
黄祖是击杀孙坚的主将,与江东孙家兄弟有着杀父之仇,不会出卖荆州,这也是刘表会安心用他的原因之一。
但,柴桑也好,豫章也好,本就不属于荆州。
丢了,也不是他黄祖的锅啊?
那不就说明,甘宁不行,霍峻不行,刘琦也不行,更说明,她黄楚选的人不行!
诸葛亮放下了手中的信,“今岁,江东必定进攻柴桑。”
“是。”黄月英点头,“一是柴桑之地,乃是江东进攻荆州之门户,亦是荆州进攻江东之门户,这般战略之地,孙策也好,周瑜也好,不可能不夺回去。”
诸葛亮点头,笑着,“二是,曹操必定对袁绍穷追猛打,自然,也就要江东拖住荆州。”
“若是江东倾尽一州之兵,柴桑确实不好守。”黄月英表情也严肃起来,“是以,必须要在江东进攻前,把黄祖换下去。”
“刘荆州……若仍不同意呢?”
“这封信还不足以说明吗?”黄月英觉得有手中这封信,怎么也能把黄祖换了。
诸葛亮叹气,“年岁越长,认定的道理就越不容易更改,阿楚可知晓?”
黄月英看向诸葛亮,“兄长的意思是,在我姨丈眼中,黄祖是不可能放弃江夏,再者,黄祖与江东之仇怨也不可解,当然,还有他们二人的情谊……”
“是。”诸葛亮点头,“阿楚难道没有发现吗?”
“什么?”
“刘荆州之犹疑不决,越发明显了吗?”
黄月英一愣,刘表的性子,她是亲身领教过的。
每次她给出完美的计划,在涉及到一些比较重要的人物时,刘表都会选择次一等的。
“再者……阿楚此前,迎天子,败了啊。”诸葛亮再次提醒。
黄月英随后沉默。
是,她败了。
就意味着……在刘表那儿,她的谋算也不全然都能成,哪怕她事先就说过。
可这颗种子已然埋下,在选择旧臣和新臣之间,刘表内心的天平自然是会有些偏斜的,因为,她这新臣,年纪太小了,做事……并不一定牢靠。
“哪怕刘荆州如今对阿楚仍然信任,但日后,这种不信任会越发明显。”诸葛亮看向黄月英,“阿楚今岁,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