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
黄月英见到了甘宁,身后带着三名被绑住的探子。
“阿楚,为兄幸不辱命。”甘宁算是交了差,也幸好,他们反应的及时,没有让这群人跑的太远。
“可审过了?”黄月英于是问。
“自然,不过是踢了几脚,也就说了。”甘宁点头。
“如何?”
“的确是江东那边的。”甘宁开口道,“不过,却是一些江东的士族……”
黄月英略有些惊讶,江东的士族啊……难道是被那位小霸王杀的还不够?
“说是在三月中下旬的时候,一位姓张的商人带了大批楚纸,顿时遭到了哄抢。
只是,被吴侯手下的周郎派人给拦下了,
强行以刀兵与权力改变了分配方式让一些不合作的世家也变得合作了。”
黄月英:……
也对,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这种纸张真的是无法抵抗。
“其中,便有吴郡朱氏……派了这些人来想要夺得方子,以此壮大家族势力。
这些人呢,也不是他们朱家的死士,不过是一些门客。”
黄月英随后了然,但却觉得有些可惜……只是吴郡朱氏啊?
“兄长以为,这些人该如何?”
“张大牛与周六如何了?”甘宁却是问了一声。
“张大牛的伤口已由张神医处理好了。
至于周六,在喂了些糖盐水下去后,也醒过来了,皆需养上一段时间。”
没错,张仲景……刚进到庄子上,就被拉了壮丁了。
“既两人性命无大碍,这活着的三人,便教训一顿作罢。”甘宁思考了一会儿,道。
如今他不是锦帆贼,他要为黄月英以及“黄楚”的名声考虑。
对于读书人来说,过于嗜杀可不好。
甘宁的话,有些出乎黄月英的意料。
但她能明白甘宁这么说的原因,于是点头,“先找个地方关着,即便只是吴郡朱氏……现如今已臣服他孙伯符,那孙伯符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甘宁也是赞同。
“说不定,孙伯符也好,周公瑾也好,是分明知道这事儿却放任不顾。”黄月英笑着推测。
“所以,待得几日后请几位兄长书信一封,好好的骂一骂那位吴侯与周郎,方可出气。”
甘宁失笑,但一想,便知道这是为了大义。
于是应下。
“此行,辛苦兄长了。”
“还行吧,这么久以来,为兄可算是活动活动了身子,不然……都差点儿忘了怎么杀人了。”甘宁哈哈大笑。
……
次日,黄月英也开始和自己的班子们商议如何处理这事。
“过远了些……”首次加入草台班子会议的张仲景摇了摇头。
他行医数十载,深知庶民艰辛,更别说,要与一整个势力集团对着干了。
庞山民也赞同点头,“不过,却是能昭告天下,从道义上讨伐一番。”
“木却不这般认为。”李木开了口,“此次张大牛、周六,皆受伤,须得讨回一个公道,如今既知背后主使者……”
李木的话,让黄月英欣喜,“继续。”
李木叹口气,直起身子,侧了侧,而后四肢伏地,对黄月英行了大礼,“木虽未读过什么书,但知晓在庄上的这几个月,是木活了二十多年来最舒心的日子。”
“没有人瞧不起木。”
“女君还曾与木说过,木,是一个人,而非只会做工的机器。”
“在权力面前,木与作坊内其他工人一般,皆为弱者。”
“但……弱者便可任人欺凌吗?那些个高高在上的郎君们,满口的仁义道德,那对木这般的弱者,为何还不如女君呢?”
李木的一番话,张仲景沉默,微叹一口气。
庞山民也默,不再言语。
“大牛也好,周六也好,与木一般,皆为弱者,此次,若非女君与将军救援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便是……凭白毁了两户人家呀!”
李木继续道,他原本也是有家人的,很清楚失去家人的痛苦。
“李君说得不错。”黄寅赞同,“此次,东吴那边既然给庄子上造成了损失,差点儿害人性命,便需得讨回公道,再说了,阿楚的楚安君是天子亲封,江东此番做法,是不敬天子吗?”
听了黄寅的话,黄月英更觉得未来有希望了。
李木的思考,让她看到了弱者对这乱世的愤恨,她欣喜于李木的成长。
黄寅的话,却是从大义与法理角度出发。
简而言之,师出有名。
当然,也不能说张仲景和庞山民错了,而是他们更懂得如何与现实妥协。
“李君与叔虎兄长说得对,”黄月英笑着,“当然,神医与山民兄长说的也对。”
“江东距离我沔阳的确太远,大义与法理上,他们站不住脚,我既为天子亲封楚安君,如何能容得一个地方世家欺凌?”
“更遑论他们直接给张大牛与周六带来了身体上的伤害。”
“是以,必然要告知天下,江东势力的小人行径,此为其一。”
“其二,上表天子,讲述缘由,请天子申饬吴侯。”
“其三,为庶民张大牛与周六请愿,要伤人者赔偿。
若背后主使者不愿赔偿,那便只能断了江东楚纸的销售了,江东各世家,莫想再用上一张楚纸。”
“其四,禀明州牧,请州牧派人送这三人回江东,顺便带上告知天下的书信回去。”
黄月英一番话落下,众人皆叹服。
“阿楚所言甚是。”甘宁表示,这样子处理才是对的,难道凭白吃了亏,才行吗?
只不过,最后一条……那是真的有点损,但,他喜欢。
“的确,如此,无论从大义或者法理,皆不亏了。”庞山民感慨。
“这书信……阿楚要自己写吗?”黄寅问。
黄月英摇头,“骂人的事儿……阿楚不太会,还得请几位兄长帮忙。”
“如此,为兄自荐,如何?”
“辛苦兄长了。”
于是,这事儿的处理章程就算定下了,众人便散去,却留下了张仲景。
“张神医,昨日事急从权,冒犯了。”黄月英对着张仲景道了歉,人家连行礼都还没来得及放呢,就接连救了两个伤者。
“救人之事,何来冒犯之说?”张仲景笑着看向黄月英,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位了。
天子亲封的楚安君,又是名满荆州的小先生,能将此事处理的这般好,压根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做的。
他从南阳一路南下,到了沔阳,发现这边的百姓眼中带着希望,待他到了庄子……见得附近庶民安居乐业,见到那巨大的水力舀车,见到了下工时那些工人们的笑意,见到了下学时孩童们的勃勃生机。
一切,都与他以前所见过的不同。
直到他刚到这位女君家中,便被拉去救治伤员,虽无奈,却也是庆幸。
这般大治的地方,是真的存在。
且,竟由一十三的女子带来。
奇也!
“多谢神医!”见到张仲景不怪,黄月英当然就松口气,不然……她虽然知道对方心怀百姓,但有些地方,也真的怕冒犯到他。
这位,才是她目前草台班子里专业NO.1的存在啊,她可怕人家跑了。
“女君客气了。”张仲景摇头,笑着,“此事处理,女君愿为两庶民向一个势力集团去讨公道,老朽佩服。”
“神医,你当知道,无论是庶民,或者士族,或者皇亲国戚,身体构造皆无不同,两个肩膀一个脑袋,生了病,庶民会死,皇亲国戚也会死,不同之处无非是在于……有钱的能托上一托。”黄月英笑着。
“哈哈,女君所言极是,不过,老朽此来,为的是生民之福祉,不知女君如何安排?”
“如今我黄氏族学之中,有屋舍正巧空着,便请神医屈尊,也方便给孩子们授课,一应所需物件,神医便只列个单子,在下便派人采购。”
黄月英笑着,“另外,关于神医的薪俸,月奉二千钱,粟米二十石。”
“足以,多谢……小先生。”张仲景哈哈大笑,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