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猎场离洛阳城有些远,乐嫣坐久了马车闲得无聊,忽听车外有人在唱曲儿,听着调调像是漠北民谣。一曲毕,乐嫣掀开帘子去看那唱曲之人,那唱曲儿的侍卫见乐嫣看自己,红着脸腼腆一笑:“方才见郡主总是掀帘子往外看,小的猜郡主是无聊了,便自发唱了我家乡的小曲儿给郡主解解闷,可是吵到郡主了?”
这侍卫生了一张圆脸,一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看着颇为讨喜。乐嫣看他和阿弟差不多大的年纪,不免有些亲近,笑道:“没有,你唱的很好听,是我很少听到的,多谢你。”
她回头吩咐侍女琳琅:“琳琅,赏。”
年轻侍卫被她的笑颜看得一呆,随即受宠若惊道:“多谢郡主!”
“你多大了?”乐嫣问。
“小的今年刚满十五。”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散发着独属于这个年纪才有的少年气,意气风发的。乐嫣不禁想到阿弟,阿弟与此人同岁,却一点也没有眼前此人身上的活泼洋溢,他性子沉稳内敛,清冷文静,乐嫣在他面前时而感觉自己才是年纪更小的那个。
再看眼前少年神采飞扬的样子,乐嫣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要是阿弟能活泼一点就好了。记得知清哥哥在这个年纪时,即便性子儒雅也是颇有几分活泼气的。
脑子里想着阿弟,乐嫣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这年轻的侍卫,又问:“我以前怎的没见过你?”
年轻侍卫害羞的挠了挠头,红着脸道:“王府中侍卫众多,郡主您不记得小的是正常。”
乐嫣想了想又问:“你叫什么?”
“小的名叫高远!”
乐嫣点点头:“高远,以后你便来洛神居当差。”
这少年活泼好动的,若是与阿弟多见见,说不定能带起阿弟的几分活泼劲来。
与高远又闲聊了几句,乐嫣便想坐回马车里再休息会儿。帘子才刚放下,便听马车后方有马蹄声靠近,随后就听见一个阉人的声音:“小人求见琨瑜郡主。”
乐嫣疑惑地又掀开帘子看过去,那阉人冲她谄媚笑道:“见过琨瑜郡主!小人乃是龙阳公主的人,来代公主向郡主传句话,问郡主可否将这名侍卫卖与她。”
他指了指高远。高远闻言一惊,到底年少沉不住气,还不待乐嫣开口便先慌乱道:“郡主!我只想跟着郡主!”
乐嫣知道跟在自己后面的便是龙阳公主的马车。两人关系不好,一路上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搭理,现在竟突然让人跑来说要买她的侍卫。
想到龙阳公主的荒淫,乐嫣猜想大概是方才听见高远唱歌,便对他起了心思。只是高远乃摄政王府的人,她还过来讨要人,分明就是故意与自己找茬。
乐嫣面无表情对那阉人说道:“你也听到了,我的侍卫不想去。”
“我的”两字略微加了重音。说完她便放下帘子,不予再理会。
那阉人还不依不饶:“公主说了,会出大价钱,珠钗瑰宝皆可与郡主换……”
旁侧已经有侍卫抽刀对准他,冷斥道:“还不快滚?!”
那阉人这才灰溜溜的走了。
侍女琳琅给乐嫣倒了杯凉茶,气鼓鼓道:“那龙阳公主真是惹人嫌,总要来抢郡主的东西,尤其……知郡主不屑与她计较,便越发变本加厉。”
琳琅其实想说,尤其爱抢男人。兴许郡主没怎么注意,她可是注意到了,凡是与郡主稍微走近些的男子,龙阳公主都会来抢。
若方才唱歌的是个女侍卫,龙阳公主必然不会要买。
马车又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皇家猎场。高远热情的上前搀扶乐嫣下了马车,乐嫣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刘璋从龙阳公主的马车中走下来。他面容冷若冰霜,看也不看身后的龙阳公主一眼,更别提搀扶她下马车。
乐嫣不禁皱眉。原来刘璋一直与龙阳公主待在一起,龙阳公主竟然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让人去买别的男人,当真荒诞至极。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太后寿宴,在乱石林无意撞见的一幕……这些天一心操劳阿弟的事,一时忘记了其他的事,现下忽然想起,她不禁复杂的望向刘璋。自己的妻子与外男苟且,也不知他是否知晓此事……
恰巧此时刘璋的视线也望了过来,与她正撞上。刘璋见她眸色复杂,似有千言万语要与自己倾诉,他心间倏地一颤,一直冷冰冰的脸瞬间就染上了凄凉哀恸。
他的嫣嫣妹妹,是否与他一样,始终对彼此无法放下……
——
待一切安排好,时辰已近申时,正是最热的时候。小皇帝嫌累要先好好休息一番,直到傍晚又精神满满的点燃篝火举办宴会,饮酒作乐。乐嫣吃饱了肚子便回自己的营帐里歇息,却在营帐附近碰见了刘璋。
她的营帐在东边,而龙阳公主的营帐在西边,此处又寂静无人,很明显刘璋是特意在此等她的。
“嫣嫣……”
刘璋在她身前几步站定,似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了悲恸的凝望。青竹之躯比之前越发消瘦,俊逸的面容泛着苍白。
想起半年多前二人还一起放过纸鸢,乐嫣心绪有些复杂,低声唤了声:“知清哥哥。”
刘璋少年成才,十七岁时便考中了探花,取了“知清”为字。这个称呼乐嫣喊了三年,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刘璋听着这声熟悉的“知清哥哥”,心中越发苦涩。看着眼前明艳少女微微低垂的玉颈,他眸光微暗。
早在尚公主为妻时,他便告诉自己,今后与乐嫣再无可能。他只需要在暗处默默守护着她就好。可每次再见乐嫣,他便无法克制自己的目光不去追随着她。她是那般夺目光彩,无数男人想要靠近她,而自己曾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如今却成了最遥远的那个人。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然而礼法教条却时刻警示着自己,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已经配不上乐嫣。
可白日当他看到乐嫣对自己露出的复杂情绪,这让他内心不可抑制的燃起了一丝妄想。
或许,或许……
他忍不住走上前两步,目光灼灼:“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他察觉到了?
乐嫣张了张嘴,不由皱眉踌躇道:“龙阳公主……”
她心里纠结到底该不该将那事告诉刘璋。她总觉得刘璋该有权知道,可又觉得自己像多管闲事。
刘璋以为她介意两人之间的身份,忙解释道:“我从未碰过她!今后也不会碰她!我,我还是清白的。”
乐嫣愣愣的点点头,心中越发纠结是否该告诉他。
这到底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便是妻子红杏出墙,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外人插手什么……说不定还要引人误会,认为自己在刻意破坏别人的家庭。
乐嫣不是个会掩盖心事的人,心情全写在脸上。刘璋见她颦眉烦闷的模样,以为她也在为两人有缘无分的事情伤怀,心中一恸,忍不住说出了憋在心底一直想问的话:“若将来你我都不必再背负家族,不必顾虑他人,你可愿……随我离开这里?”
乐嫣一惊,愣愣的抬头看向他:“……什么?”
刘璋深吸口气,又上前一步,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你可愿,随我离开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