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寝之事由梅武操办,陪葬礼器以四座中型青铜鼎为主祭礼器,以四方格局摆放,随葬之物放有十六爵,号角、瓮、釜、鬲、觚、罐等器物,参照伯侯之礼随之。
商朝的墓葬很有意思,棺木不是横着摆放,而是仰身直肢,以长方形土坑竖穴墓为主,嫔妃副坑两座,十七位亲兵甲士陪葬主坑,其他奴仆随葬各个其他墓室。
主室内还伴有铜戈、铜戚和玉钺、玉戈,这是诸侯才有资格陪进墓中的礼器。
孟尝这一次没有多嘴殉葬之事,他能撬动小贵族的风俗礼仪,却不能左右崇侯的殉礼,祭祀还可以用异族充当人牲,而殉葬的人有严格的身份规定,稍微一动,那就真是自绝于天下,一个孟纣伯的名号离他不远。
主祷祭文的宣读本来应该是帝辛诵读,而后亲手陈表于崇侯灵柩之前,此时却换成了孟尝,等到所有礼仪之事做完,天色已近夕阳,孟尝锹上
丧葬之事处理结束,众人回转城内,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此事才算结束,今日不适宜谈论袭爵和问表新伯侯的事,天大的急事,也得等到明日与大王君臣奏对之后,才能定论。
毕竟老伯侯刚刚入土,总得避讳尊重一二。
今夜的夜色被黑云笼罩,屋外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夜,静的吓人。
无数的人儿今夜无眠,思念着那个脾气火爆却从不逾矩的崇侯,也感叹着未来的多艰。
无论人们如何逃避问题,新的一天终究会来临,该面对的迟早会面对。
明日之事已经成了必然,崇侯的离世,打乱了他的很多计划,今后的担子只会越来越重,毕竟,北疆除了他,几乎没有一个能打的诸侯。不论是帮助大商做战略缓冲,还是抵御异族,孟稷国将会不可避免的代替崇国站在台前。
起的大早的孟尝叮嘱着韦护,带着孩子们去梳洗,然后四处转转,哪怕是去西城十里外看崇侯的墓葬掩土,今日也不要随意靠近侯府周围。
随即,孟尝用温水和皂角洗了头发,重新挽起了红玛瑙发冠,穿上很久未曾穿过的伯爵服,腰间绑着金镶玉的佩带,最外层的衣袍绣着最尊贵的白底黑丝玄鸟纹,玄鸟的身边有着稻、稷、黍、麦、菽的五谷绣纹。
将自己盛装打扮后,孟尝从兽袋里取出一把象征侯爵爵位的黄金斧钺,骑上纯白的骏马,向着侯府慢慢走去。
黄金斧钺是朝歌丰收时所赠,倒也不会显得逾越,如今的北疆格外讽刺,三位侯爵,冀州侯苏护被幽囚在朝歌的大牢,准备被幽囚至死;滨州侯已薨,如今新的滨州侯还在收拾着河西的手尾,经历两次打击之后,偌大的滨州侯连澹台港还不如;至于北海侯,不提也罢。
曾经叱咤北疆,对付异族如喝水一般的三侯基本消亡,崇国也进入衰退期,也不知道若干年后,究竟是北疆先恢复元气还是戎族先一步南下。
孟尝一路行来,路上早起的百姓纷纷躬身,直到孟尝走到街道的尽头消失在大雪中,他们才缓缓起身,眼神中含着期待,静静的看着他们崇城的孩子步入权利的沼泽。
清晨的侯府已经站满了诸侯邦伯,静静的等待着大王的召见。
孟尝初到,所有人让出身位后退到他的身后,只有几个孤傲的伯爵闭目养神,兀自装作没看见。
孟尝挑眉,定眼望去,不太认识,不过他也不当回事,自己不是刀币或者金子,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上自己。
半个时辰后,梅武姗姗来迟,将雪中站定的众人叫入内屋,觐见大王。
帝辛也不拖沓,直接放下手中的崇侯手书,默默的看着众人站定。
“有很多人寡人是认识的,比如虢伯,穰伯,这都是曾经跟随过寡人与崇侯打过鬼方的老将军。也有很多后起之秀,类似于孟稷伯、澹台伯、燕伯,都是我北疆靠着军功一步步杀出来的新贵,当然也有很多袭爵之人。”
“国不可一日无主,北疆和崇国需要主事之人,诸君,有何见教说与寡人?”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孟尝身上,默默的等着这一对已经在整个四疆出了名的‘贤君良臣’奏对。
“大王,崇应彪智不足以安邦,好武而凌弱,性恶而无自知之明,不足以袭爵,臣恳请对其进行限制,暂留侯爵之位,由崇国梅、方、武三老暂管国事,等什么时候崇应彪幡然醒悟了,再还政于他。”
北疆的邦伯们眉头一挑,面色复杂的盯着孟尝,这是要学伊尹囚太甲,重现三年之约吗?
“我知你意,若是应彪一直执迷不悟,你如何处置?”
孟尝笑了,露出洁白的门牙,显得有些憨厚:“那就让他修身养性,多多为有崇氏传宗接代,只要生的多,总有那么一两个还不错的继承人吧。”
“……”
也幸亏崇应彪不在现场,不然高低拔剑要和孟稷伯拼命,这简直太侮辱人了,这不是把人当种马养着吗?
帝辛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将此事搁置,他才刚刚从河西一路狂奔回来,心里正憋着火,能不把崇应彪一刀砍了,就算是对崇侯的一种缅怀和尊敬。
“北疆不可一日为主,诸多事宜还需要有人主事,诸位可有推荐人选?”
重头戏来了,只见虢伯,穰伯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由更为年长的虢伯说道:“若是崇侯之位空悬,臣认为如今的北疆只有一位侯爵,那便是滨州侯陶临符合承继伯侯之位。”
虢伯话音刚落,帝辛随手抓起几案上的酒爵砸在虢伯的头上,顿时这位年过半百,比邻曹州的虢国伯爵就裂开了额角,脸上一片血淋。
“大王,可是臣说错了什么?为何殴臣?”
帝辛露出鄙夷的目光,愤怒的看着这位老者,不屑的说道:“你不知道我刚从滨州回来吗?陶家小儿是做的很出色还是守土有功?整个滨州的疆土变成弹丸大小,大半个河西尽丧,寡人没有除他的爵就已经莫大的恩赐,伱还敢推举他?我看虢伯你既然已经脑昏眼,不如提早退位,让族中聪慧之人继位,免得让虢国也被你败落啊!”
帝辛的话语极重,让虢伯面红耳赤,急忙想要上前解释,却是穰伯一把拉住了他,不停摇头,压低着声线耳语道。
“我的好大哥,你别上赶送命啊,没看来大王在等人推举孟稷伯吗?人家君臣要玩三辞三让,给孟稷伯造势,你可别冲动,去给人家做垫脚石。”
大厅之内显得有些沉默,无数人偷偷观望着孟稷伯,他们也算是品出了其中滋味,虢伯,穰伯心有不甘,只是摄于自身实力不敢自荐,明显大王在等孟稷伯主动开口索要伯侯之位,或者有人站出来做推举。
如今北疆这个烂样,除了孟稷伯能站出来接下重担,其他人谁上位,都压制不住其他同级别的诸侯。
孟尝心中叹气,他是真的不想做补锅匠,崇国实力够强吧,摁下葫芦浮起瓢,这几年一直在征战,不是打戎族就是和叛乱的诸侯兑子,他还想着安安静静的发育,等到人口起来之后,一步一步蚕食孟稷周边的国度,稳定而有效的推进自己的疆域。
承担伯侯之责,看似风光无限,其中责任便是有点以孟稷的底蕴,扶着整个北疆前行的意思,但是他也不愿意让其他人接下伯侯之位,不是因为善妒,他是单纯觉得,这些人连自己的国土都不一定守得住,没有实力硬拔高度,只能带着大家走进更深的深渊,一去不返。
感受着帝辛直勾勾的眼神,孟尝如何不懂大王的意思,于是也出列请辞道:“大王,臣年轻,资历不够,不敢担此大任。”
“你是大商的孟稷伯,自然要锐意进取,如果连你都不敢接这个位子,整个北疆还有谁能够服众?”
孟尝摇头,再次请辞道:“臣不敢得此赞誉,北疆英才还是很多的,这份担子着实沉重,臣怕自己力有不逮,误了北疆,误了大王的大事。”
虢伯擦着脸上的鲜血,急的汗水与血水混在一起不停的流淌着,心中更是不停的惊呼:‘你不要,给我啊,我愿意啊!!’
可是他不敢开口,大王钟意这个年轻人,孟稷伯的背后还站着澹台伯、燕伯,严格意义上来说,如今的辽东、河西也有孟稷国的将军活跃在其中,虢国的三五万甲士,远不够孟稷国塞牙缝。
拿不到是一回事,想不想拿又是另外一回事,虢伯眼中有火气,只能愤怒的瞪着死死抓住自己的穰伯,好似在责怪队友不给力,都不知道助攻一把。
此时气氛有些微妙,澹台钰上前打着圆场,对着孟尝说道:“孟稷伯何必把所有的重担都挑在自己的肩上?北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你成为伯侯,我们都将听从您的号召,如何能让孟稷伯您独自一人承担所有?”
言罢,澹台钰拜伏在帝辛身前大声唱喏道:“澹台港愿尊孟稷伯为北伯侯!愿与孟稷国共进退!”
“燕城愿尊孟稷伯为北伯侯!”
“辽东愿尊孟稷伯为北伯侯!”
“……”
此起彼伏的唱喏响彻整个侯府,梅武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随即与方氏、武氏相对一眼后,起身出列。
“崇国愿尊孟稷伯为北伯侯!”
剩下的诸侯邦伯纷纷凛然,曾经的老大哥都拜倒了,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的呢?
于是,剩下的人流纷纷跟着拜倒:“愿尊孟稷伯为北伯侯。”
就连一直不甘屈服的虢伯和穰伯此刻都有些哀叹,虽未发话,身体却诚实的跟着一起拜倒,不跪不行,二人并不想做鹤立鸡群的突出者。
看着拜倒的一群诸侯,孟尝不由得抚着脸有些无奈,大势所趋,或许未来孟稷的发展没办法再偏安一隅,他诸多的谋划也抵不过时间的变化,只希望这些人真的能配合他履行诺言真心实意的发展好北疆吧。
“大王,若臣受北伯侯之位,朝歌农尹的身份怎么办?还未完成的东夷之征又该如何是好?”
“有事寡人自会招你入朝歌,你可以把目标订的更高远一些,昔日妇好先祖不也是统辖北疆,还能替王征战东夷、荆楚吗?”
陈塘关那一夜的未眠,除了缅怀故人,缅怀崇侯,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些事情。
如今很多以往的布局,都要重新合计,重新规划,权利的增加意味着责任的增加。
其实现在已经把匈奴军调到辽东,赵丙和邓志忠也被调防到河西,做不做这个北伯侯都无所谓,他已经在履行伯侯的职责,俨然一副北疆小霸王的样子。
希望身在孟稷的姜子牙能够顶住这些压力,在支撑局面的同时,不要忘了发展经济与农业,本来想压一压的战功晋爵,好像也要提前摆上日程。
“承蒙大王不弃,北疆各位前辈信任,孟尝愿为北伯侯,愿今后崇国无恙,北疆无恙,大商无恙!”
帝辛满意的点着头,挥手让侍者奉上伯侯印信,温和的说道:“善,你也算是不枉费崇虎的一番苦心,崇虎留有书信,早已指定你继承崇国、继承伯侯之位,只是,崇国我没办法给你。”
“今后替寡人守好北疆,让北疆再次繁荣兴盛!”
“哦,对了,崇虎书信有提到,如果你愿意接北伯侯之位,他留了一份底蕴给你,晚些时间,你可以去有崇氏的祖庙一趟,那里,有崇虎最后给你的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