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都完了!”
阿婆一边笑着一边流泪,她整个人再也没了最初的从容,像是失了神智般不管不顾地踏上了沙滩,嘴里还一直不停地念叨着。
玩家们纷纷慌乱地后退远离了沙滩和森林的交界线,然后便一脸惊恐地看到踏入沙滩的阿婆手上、脸上、任何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浮现起灼烧的痕迹。
“她的脸!”玩家中一人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
只见阿婆脸上的肉像斑驳的墙皮一样一块一块地脱落,带着暗红色的血迹砸落在沙子上。
“啊啊啊!”阿婆发出痛苦的喊声,跪倒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脑袋,拼命地往回爬去。
直到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离开沙滩,阿婆体表的皮肤才停止了剥落。她似乎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是坑坑洼洼的伤痕。
玩家们面面相觑,即使阿婆此时狼狈不堪,而且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但却没有一人上前查看。
几个小时过去了,阿婆一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陷入了昏迷。
玩家们也因为长时间待在沙滩上浑身发痒,皮肤红肿起来。
就在玩家们因为皮肤疼痛难耐想要冒险踏入森林时,阿婆裸露的皮肤却突然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人也悠悠转醒。
像是被施加了瞬间治愈的魔法,她原本露出鲜红内里的皮肤居然又慢慢地愈合,变成了光滑水润的模样!
不,和之前并不一样。阿婆之前的肌肤虽然比正常老人要滑嫩许多,但还是有着苍老的纹理。
然而现在愈合后的皮肤却有着婴儿般的细腻光滑,甚至还反着光!和她身上还是完好的皮肤对比明显。
阿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整个人就像是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布料拼凑成的娃娃,滑稽又诡异。
她又哭又笑地看着沙滩上的一群玩家,眼里没有丝毫的怨恨,表现得像是傻了,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清醒。
“一切都完了!哈哈哈哈!好啊!就这样结束吧!”
她是村子里最年长的,也是为数不多的真正经历过“神怒”的人。
为了逼她将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村民居然用大娃他们的性命来威胁她!
可是就算说出来了一切她们一家也难逃一死。她又怎么可能会屈服呢?
况且,区区四个异变程度不低的人的肉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饲喂出一个祭品?
果然,她这话一出,村民们便开始互相忌惮起来。四个人不够,那再多几个呢?又要多几个呢?
没有人想成为口粮,所以必然得有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先死去。于是村庄里又是一场混乱。
她也趁着这个机会杀了那些挑事的。
然而可能被选作祭品的村民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混乱中他们不幸受伤、死亡。
现在一切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完了!全都完了!
阿婆看着人群中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的白瑜,眼神温柔地怀念着,似乎是在透过他看着谁一样。
白瑜面无表情的样子逐渐与她那个倔强的女儿的样子重合。
“女儿,你说得对啊!这样罪恶的村子就不应该继续存在着!”
阿婆伸手探过交界线,瞬间,她手上的皮肤也寸寸脱落,疼得她面色扭曲得只能收回了手。
她无力地倚靠着大树滑坐在地上,只能喃喃地看着明明在不远处但又咫尺天涯的“女儿”。
玩家们正揣度着她刚刚说的“罪恶的村子”,阿婆却像是被触发了关键剧情的NPC一样,竹筒倒豆子般地直接将一切娓娓道来。
“你弟弟年纪轻轻就死了,我把大宝爱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结果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你说这些是不是就是报应?”
“哈哈哈哈!现在二宝也没了,我们家是彻底绝后了!”
阿婆似乎是疯了,突然狂笑起来,又马上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似的垂下了脑袋。
“你说是不是几十年来被我们害死的外乡人的鬼魂作祟?”
“一直用他们来代替村民真的错了吗?可是我们也只是想活下去啊!”
“……”
玩家们面面相觑地听着阿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也慢慢地从她的话中拼凑出了一个故事。
简单点来说,就是这个村子因为曾经做过些什么错事惹怒了神明被海神抛弃诅咒,每年都要有至少一个村民化身鱼怪投入海中,不然全村的人异化程度都会加速、变成鱼怪后灰飞烟灭。
并且村子也被海神与外界隔离开来,每年除了祭祀那天、也就是祭品入海的日子外,只能进不能出。
本来村子已经逐渐走向了灭亡,然而突然有个村民偶然间发现了那些来这旅游的外乡人似乎也会被感染。
那天之后,事情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村民用可以增强普通人体质的鱼怪的肉——实际上也就是让人轻微异变,与外界人士交易,甚至形成了一条专门的产业链,每年祭祀前都会有专人送一些人到村子里来,美名其曰旅游。
“真是可恶!”玩家们听了之后都气愤不已。这是人口拐卖!还是直接把人当畜生卖了!
那些骗人过来的会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进了村子后的下场?
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再联想到刚进入副本时,司机毫不在意地直接拧死了一个说要离开的,玩家们顿时不寒而栗。
随着阿婆的絮叨,太阳也逐渐西斜。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阿婆似乎也恢复了理智和力气。
她看着沙滩上的众人,特别是白瑜,本来应该愤怒的,然而此时却无力憎恨。
阿婆长叹一口气,对着白瑜说道:“罢了,今晚过后一切也都结束了。”
说完这话,她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佝偻的背更加弯曲,整个人也已经失去了动力,颓废不已。
随着月光一点点的洒落,她的身体在玩家们瞪大的双眼中飞速折叠异变,眼睛里的神志也在逐渐消散。
阿婆似乎已经认命了,并没有不甘的挣扎。只是,在还没有完全异变完成之前,她希望能够了却了心中的执念。
她目光温柔地投向了白瑜:“小姑娘,你真的很像我那个倔强的女儿,你能过来让我摸摸你吗?”
她的女儿了解了村庄的过往后愿一直反对着他们的做法,再也没有对她笑过、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甚至自己跑到沙滩上以死明志。
明明曾经她是那么的依恋自己,她们是那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