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之良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拥着她一动不动。
有些事即便他不愿也要去做,谁让他们是神仙,谁让他们不愿意在魔界来时隐退躲避。日后只怕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准备和彻底接受永远都是两回事。
“芷夏……”他开口。许久不说话,嗓音有些干涩。
“嗯?”
“我们……”
他想说:成亲好吗。
对于千万年的仙界生涯来说,他觉得几百年是他见过变数最多,最难掌控未来走向的日子。时间对于神仙已经不是无限的,也不会有天长地久、永远不变的事。
他怕他们会成为幻境中的那两个人。
姜芷夏没有等到他的下文,但瞥见窗外的夕阳突然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时候不短,得赶紧回去跟她那帮同门和徒弟解释。
这要不把他们劝服,别说进古画了。她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两说。
像这种说官话的“谈判“场合交给谢泽之是最适合不过的。她拍了拍谢泽之的肩膀,“话事人!该你干活了!”
“啊?”
就算谢泽之千百个不愿意但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更何况她还占据着“大义”制高点。
他强忍着自己心中的偏向,去和灵清众人辩白,劝服他们让姜芷夏进入古画。不过他隐瞒了乔朗身份的事。
说服他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可陆辰年的话却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他说:“谢泽之,你以为你是在帮她?你以为你是爱她?我告诉你如果她真出了事,你就是杀她的帮凶。你永远别忘了今天是你推她进去的!”
说罢,陆辰年拂袖离去。
他愈发厌恶憎恨谢泽之这个人。他教坏了他的未婚妻,放任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如果是他,他才不会让姜芷夏懂什么大义,什么众生。她只要永远待在他身边,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他独自坐在房中,唤出幽冥头骨端详半晌,心道:芷夏,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别人来打扰我们。
他刺破手指将血滴在头骨上,头骨迅速将血吸收,冒出十分诡异的灵气。
他将这些灵气吸食后,红着双眼,脑海中又想起方才姜芷夏在众仙面前高声宣布她喜欢谢泽之一事。
“你还真是会伤人。”他望着自己仍旧在流血的手指轻声道:“你忘了你以前说过什么?你说你喜欢三师兄……你现在怎么能改口呢?你怎么敢改口呢!”
她明明当着灵清一众人的面前说她喜欢的人是他。
他记得那天是她来找他,手里还拿着一支开放正盛的荷花。她在远处看到自己,一路迎着阳光跑入大殿。
她笑得很开心,跑过来时头发都凌乱了,但她依旧很美。
她将那朵荷花送到他面前,说这是在东尧山附近的湖泊发现的。她从那些花中认真挑选了半天才选出这一株来送给他。
“三师兄,我见你房间和院子里面什么都没有。难怪你每天看着不开心,以后让它陪你吧。你看它多好看。”她向前伸了伸手,希望他能接下。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是高兴的。在她心里他终究和别人不一样。
但他突然想起了宁姝,觉得自己在背叛她。而且那股奇怪的情绪再度出现让他的好心情瞬间降到谷底。
他把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认为都是她搅乱了他的心智。
于是他阴沉着脸将荷花接过,不顾众多同门还在,将它扔在地上,“我不需要。你以后不用再做这些多余的事。”
“老三你做什么!?”林忆率先看不过眼,上前指责他,“你不喜欢直接拒绝她就好,为何要这么做?”
莫缄叙追上来,捡起荷花将尘土打去,“师兄喜欢,六儿你送给师兄好不好?你三师兄没那个审美眼光。”
他的话刚说完,季宸便有些后悔,他想要回来却找不到借口。
“行……”
姜芷夏答应了莫缄叙,这又让他心中不满。
她到底是不是真心送给他的!?
姜芷夏没看见他有些难看的脸色,只把花拿回来看了看,问他:“你真的不喜欢吗?那你喜欢什么?”
“你是不是没有一点自尊?”他斥责道。
不懂他厌恶她靠近吗?
若是宁姝恐怕这时早就落泪和他闹起别扭了,她才不会委曲求全。
她真是和宁姝差得远。
“这和自尊又有什么关系?”姜芷夏听不懂他的话,他的话总是说得很短,又不爱解释,她每次都要靠猜。
“我只是想对你好,喜欢你不行吗?”
她的话音不低,引来一众同门的侧目。
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喜欢他,面不红心不跳,就像在说一件和吃饭睡觉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
而他心中的诡异情绪伴随着喜悦不断搅扰,到最后使他烦躁不已。
姜芷夏没注意到他的纠结,只看着荷花、拧着眉喃喃自语:“为什么会不喜欢呢?明明开得这么好看,看到就会心情好,我才想着给你带来的……”
他被她说得有些愧疚,刚想跟她道歉,又听她说:“我看谢泽之养了这么多荷花。那人每天都乐得跟个傻子似的,难道跟家里有荷花没有关系吗?”
他一股无名火起:又是他!此前他和姜芷夏单独下凡时,总能遇到这个人。现在又听她嘴里冒出这个人的名字。
他看着那朵花就好像看到了谢泽之,一气之下用三昧真火烧了它。要不是姜芷夏扔得及时,手就被灼伤了。
他没管她有多错愕和不解,迈步离去。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他不知道后面的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开心。因为他去找宁姝了。在山间他为宁姝采了栀子花轻柔地戴于她的发间,他夸她很好看。
陆辰年的话并没有影响到谢泽之成功劝服众人。
回去的路上,他耳边不停回荡着陆辰年对他的指责。他有些踹不过气,心中似放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姜芷夏知道他心情不好,安慰他别把陆辰年的话放在心上,她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被一副画决定生死,她师父都说她生命力顽强得不像话。
“开阳真人还这么说过你?”谢泽之有些好奇。
“当然啊。”说着说着,她笑出声,问道:“你记不记得你以前送过我几株荷花?”
谢泽之点点头。
那是发生在季宸把她采来的荷花用火烧了之后的事。
姜芷夏因为季宸莫名其妙的举动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把那朵花烧掉。为什么他不能好好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且她明明感觉到他想要,是自己猜错了?
谢泽之来找开阳真人时见她坐在凉亭发呆,上前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说她采来的荷花被季宸用火烧了。
当天回去后,他就让人把自己荷花池的荷花给她拔了好几株送过去。
姜芷夏拿到荷花后烦闷一扫而空,把它们精心养了起来,还向开阳真人强行“征”了一块地。
“你知不知道我征的哪块地?”她狡黠一笑,问谢泽之。
“哪块?”
“我师父种仙草的地,我觉得那个地方刚刚好。”
“他同意了?”
“当然没有!所以说是强征。”
开阳真人死都不愿意把那块地划给她种荷花,说那是用来种仙草的。姜芷夏嘴上说知道了,但趁着晚上把那些仙草拔了,还连夜挖了一个荷花池。
第二天开阳真人见到后,跳脚骂她,说:“你养!你养!我看你能养多久!?开花前一天我就给你全薅了,报我仙草的仇!”
后来在快开花的前一晚这些荷花不知道怎么了,叶子也黄了,根茎也软了,奄奄一息的。
开阳真人怕她伤心就悄悄给它们输送灵气,把它们救活。
姜芷夏正巧见到这一幕。开阳真人被她发现有些不好意思,但表面还是装着不在乎的样子。
他冷哼一声,指着那些荷花骂:“什么人养什么花。这些花就跟你一样,生命力一天还挺顽强!好好养着吧,没有下次了!”
姜芷夏养什么都很用心,那些荷花此后一直很好。偶尔她也会摘下一两朵送给她的同门,只不过再也没有送过季宸。
要不是后来仙门凋敝,她的荷花估计还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