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福酒楼,三楼天字号客房。
禾昭昭在床上保持着打坐的姿态,眼睛刚刚睁开一条缝看向门口,脑海里的幻面就开始按捺不住:“你屁股上是长了针吗,短短三个时辰都坐不住,足足起来活动了六七趟!”
“但我腿麻了……”禾昭昭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盯着的小学生。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站起身来。
幻面批评:“你不够专心!”
禾昭昭嘴上敷衍,却依旧活动放松:“好的,妈,但久坐容易腰椎间盘突出。”
新时代养生人坚决抵制这种不健康行为。
幻面在养生方面的认知几乎为零:“你后悔了?”
禾昭昭确实有些后悔让幻面监督自己修炼。
幻面:“你想想若是身份暴露,会面临什么?”
禾昭昭沉默,毫无疑问会被正道追着打,而且要废两个马甲。
前一日,沙上雁说完知道圣女的消息,禾昭昭刚打算继续听下去,再进行后续的谋划。就见郁家和无定宗的人开始清场,美其名曰“为了在场人的安全起见,知道的越少越好。”
禾昭昭很想当场大喊自己不怕危险,但显然不合适,所以最终也成为被清走的观众之一。
回过神来,幻面还在用着粗犷的嗓音絮絮叨叨:“一切都是因为你太菜!”
“……”禾昭昭无从反驳:“但我才十八岁,筑基也算是天才了。”
幻面对她口中的天才嗤之以鼻:“得了吧,你若是修为高一些,再用上那些凌波墟带出来的法宝,必定能够躲过他们的耳目,听到沙上雁到底透露了什么信息,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提心吊胆,连饭都不敢出去吃,只能等小二送过来……”
禾昭昭拍脑袋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其实足不出户就能吃饭,也挺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门被敲响,接着是小二拉长的调子:“客官,您点的菜来了!”
禾昭昭对于外卖流程非常娴熟:“放门口。”
“好嘞!”
察觉到门口的人离开之后,禾昭昭从门口取了七八趟,才把足足十道大菜收到桌子上。
太虚盏被盗,本来为郁杨举办的生辰宴自然也没有没法继续,城中的厨子们也各回各家,酒楼饭馆相继开业。
禾昭昭选定了这家聚福酒楼暂时落脚。
原因也很简单——
饭做得好吃,离城门近,进可攻,退可守。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掌柜和小二极有边界感,从不多问。
禾昭昭一边吃着从海边加急送过来的小龙虾,一边琢磨:“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安全,不知道沙上雁说了什么,灵犀的身份也不一定安全,若不然,我还是挑个时间离开这里……”
幻面:“确实,保命要紧。郁青行的事,可以之后再打听。”
禾昭昭点头,又啃了一个卤猪脚:“就这么定了,吃完饭就走!”
她自顾自做好了打算,却没想到,刚开始收拾行李,就听到楼下听来吵嚷声。
禾昭昭凝神思索良久,意识到他们是在寻人,她心里一紧,好在客栈掌柜还在和来人周旋推拉,翻来覆去就三个意思:
“没见到。”
“不知道。”
“没听说。”
禾昭昭趁着这个时机,快速收拾了行李,连带着幻面也紧张起来:“搞快点。”
脚步越来越近,已经几乎到了房门口。
禾昭昭来到墙边,打算推窗逃跑,在之前她已经约莫看过了,跳下去是个不错的逃跑方式,她注意力放在房门上,顺便手上使劲,一推。
没推动。
禾昭昭嗯了一声,又推。
仍然没推动。
锁死了?
怎么可能。
幻面:“你没吃饭吗?用点力——等一下——”
不对!
它一个慢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禾昭昭一个用力,直接把窗户推了出了一个洞。
洞外是一双眼睛,禾昭昭直接被吓得后退一步。
随后窗户从外面被扯开,跳进来一个人。
前世的神君,今生的崽种。
郁青行。
他进来后抱剑直直站着,看着扛着行李的禾昭昭:“禾姑娘,你手劲儿挺大啊。”
话落,房门被砰地踹开。
禾昭昭回头,只见郁杨站在门口,脸色泛着青。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他看到了禾昭昭背上的行李,难以置信:“你们要私奔?”
禾昭昭:“啊?”
在她的啊声中,郁杨又把把门框掐的变了形。
禾昭昭朝着身后诶诶诶小跑跟过来试图阻拦的的掌柜招呼:“是他掐的,你找他赔。”
掌柜诺诺点头,刚要凑过去要钱,就被懂事的郁家小弟们拖到了外面。
房间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郁青行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禾昭昭偷瞄郁青行,思考自己要怎么解释。
郁杨眼珠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流转,怒发冲白冠。
……
片刻,禾昭昭摸了一把胳膊,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偷偷摸摸问幻面:“怎么回事?这个郁杨怎么就像是来……捉奸的一样?”
幻面也被这个人烦的要死:“哪哪儿都有他,天天这么跑,难怪在子夜林待了十八年还是废物一个!下次我把你的脸变丑一点好了。”
禾昭昭:“……倒也不必。”说完朝着郁杨看了一眼,想到为了这个人也许要被迫降低颜值,难免有些不太愉悦。
郁杨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被禾昭昭这种“一边儿呆着去”的眼神一看,又开始剧烈波动,他深吸一口气,把门关死,但窗户仍然漏风,吹得他浑身发冷,只得看向郁青行,阴阳怪气:“你不是明日就要启程去凌波圣墟吗,怎么在这里?”
郁青行指着禾昭昭:“自然是来找她,你怎么也来了?”
郁杨一梗。
这个人,怎么做奸夫做得这么理直气壮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他自从知道郁青行要离开,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所以才一刻都等不得直接带了人来寻禾昭昭,打算趁机而入,开启情劫之路。
至于什么太虚盏和老太爷,他压根儿不关心。
却没想到千防万防,郁青行居然翻窗先行一步进来。
二人还约好了一起跑路?
今天也是头顶颜色更深的一天呢。
禾昭昭总觉得自己站在两人之间怪怪的,她默默后退一步,坐回了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水火不容的真假兄弟:“要不然……你们先打一架?”
郁青行对于打架一向来者不拒,他拔出手中批发的大宝剑,斗志昂扬:“来吧。”
反观郁杨,一身白色金边锦袍,头顶束着玉冠,威风堂堂,却似乎是被郁青行吓了一跳,他抱住怀中的上品宝剑,发出一个懵逼的单音节:“啊?”
真假兄弟最终没打成。
郁家老太爷突然传讯给郁杨,让他回家,并且不要为难郁青行,当然表面上还说了一堆希望他们兄弟和睦相处的假话。
郁杨自然是借坡下驴,带着小弟们梗着脖子离开了。
禾昭昭远远看着他从走到跑的背影,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郁杨似乎对郁青行有种诡异的……胆怯?
……
离开客栈前,郁青行替她交了窗户的钱。
禾昭昭丝毫没有觉得开心,反倒心里一抖。
人情世故这个词和郁青行搭配到一起,只会增加恐怖效果,她瞬间没了交流的想法,又加上她自认行为古怪,农女人设早就崩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凡郁青行眼睛能用,就能发现问题。
敌不动我不动。
察觉到郁青行看了一眼自己的时候,禾昭昭只当没看到。
……
一直到郁家门前的时候,两人都紧咬牙关,还没开过口。
生子顽在郁青行脑子里不断催促,扯红线扯得不亦乐乎:“呀呀呀——你主动一点啊,大男人跟个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动一下……你真是我带我最差的一届!”
郁青行仰头看天,觉得不够自然。
他又用袖子擦拭大宝剑,感觉勉强还算随意,边擦边问:“我们先前说到,禾姑娘你力气挺大的……”
生子顽白眼一翻:“你是没跟女人说过话吗?”
说的和屁话一样。
郁青行不明所以。
禾昭昭也不在意,早就准备好一道不太合理的说辞,她咳了一声:“我说过我从小长在农家,所以农活儿做多了,力气比较大……”
郁青行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觉得这样的开场很不错,又想起来进去客房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十道大菜,感慨一声:“你们农民,还挺有钱的。”
“我是孤女,继承了家里的全部财产……”禾昭昭继续狡辩,说完看不出来郁青行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她决定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郁公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郁青行摸了摸鼻子:“其实,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嗯?”禾昭昭疑惑。
郁青行:“我记得你懂一些驭兽之术,我要出一趟远门,所以想让你一起,顺便帮我带一下宠物。”
半刻钟后,禾昭昭在郁家的偏厅见到了郁青行的宠物。
一只老母鸡。
禾昭昭目瞪口呆:“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喂鸡?”
郁青行无声点头。
这是继母猪之后,他和生子顽选出来的第二个目标——
好养能生,但却没想到,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一人一鸡两看相厌。
郁青行嫌母鸡毛羽丰富,但尚能克服。
母鸡看不上郁青行一张臭脸,却完全克服不了——
具体表现为,郁青行刚刚朝着鸡笼走了几步,母鸡就鸡逐渐发癫,上蹿下跳叫个不停。
围观的禾昭昭莫名懂了母鸡的意思——
莫挨老子。
郁青行在生子顽长久的荼毒下,听到这样的鸡叫居然没有耳鸣,他后退一步,对禾昭昭道:“你来试试?”
禾昭昭迟疑:“试试就试试?”
她挪过去,母鸡瞬间安静下来,一双豆子眼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好姐妹,甚至还喔喔叫了几声,下了一颗蛋。
郁青行拍手,觉得心中隐隐一松:“对,就是这样,这次我要出去一趟,但舍不得它,所以想让你帮我带着它。”
虽然是从未设想的道路,但禾昭昭仍旧从善如流答应下来:“也行。”
作为内部人士,禾昭昭终于知道了沙上雁和郁家说了什么话。
沙上雁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言之凿凿地说圣女看上了郁青行,一定会动手,把人抢回魔教。所以只要守在郁青行身边,就不怕圣女不出现,到时候就有机会把太虚盏从凌波圣墟拿回来。
因此,郁家对郁青行的态度发生了彻底转变。
老太爷为了说服他引诱圣女,从之前昧下他的丹药做人情,到现在大手一挥,任郁青行到宝库里挑东西,甚至就连禾昭昭这个随行养宠人员都可以去挑一件。
简直下了血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