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晦至今都记得那一幕。
先帝坐在龙床上,脸上满是病容,他来的时候,先帝正在咳嗽,那声音很是沙哑,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少年的他在殿外站了好一会儿,拳头捏的很紧,听到里头的声音渐渐淡去,这才加重了脚下的步伐。
先帝看着他,眼神却瞬间柔软了起来。
“咱们家小战神来了啊?”
顾如晦单膝跪地。
“参见陛下。”
“客气什么,快过来。”
先帝朝他招了招手,那双眼眸中带着浓浓的欢喜,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朕看到捷报了,你以少胜多,威风凛凛,平日里的那些兵书可都没白读啊,只不过为何又是带领着小部分部队突击?
又不是没有兵给你了,不要总是做这些有风险的事,你还年轻,现在有了战神之名,更该珍重自身,未来还长着呢,知道吗?”
先帝殷殷嘱咐,顾如晦却越来越沉默了下来,只顾着不断点头,心里却只剩长长的悲凉。
这世间最公平的地方就是人会老。
即便尊贵如皇帝也不例外。
一场疾病,将爱他的人推的那么远。
除了已逝的父亲,这是这个世上唯一爱他的人啊。
先帝对他说了许多。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越说越觉得说不完。
外头等候的大臣都着急了起来。
皇帝病重,托孤于各个大臣。
每人最多也就分到一炷香的时间。
可顾如晦,却在里头呆了半个多时辰。
先帝却越说越精神,这是他最欣赏的一个孩子。
虽然不是赵家的血脉,却是个知恩图报又善良的孩子。
好好培养,好好待他。
他会成为大赵的守护神。
会成为赵国,永远的支柱。
先帝费劲的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块虎符。
塞到了顾如晦的手上。
“日后少做冒险的事,你的性命可宝贵着呢,别让朕担心啊。”
顾如晦摸着手上的虎符,只觉得发烫的紧。
这东西……应该交给继任的皇帝才对。
“臣…”
“不许多说,朕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他靠在床头,似乎有些累了。
“传位诏书,朕放在勤政殿外头的牌匾上了,写的是太子,那孩子太过中庸,文比不上宸王能安邦定国,武比不上东山王能开疆扩土。
可他是个重情的孩子,会好好待你的,朕给他留下了几个顾命大臣,能在国事上辅佐于他,这虎符就放在你的手上,也只有你,能够护得住它。”
平乐帝此时听了太后的话,很会装模作样。
他紧紧的扒着顾如晦的大腿,对待外人又十分的慈悲宽厚,先帝病重,他在自家父皇面前哭了几回。
虽被大臣议论软弱,却也在先帝的心里多了个孝顺之名。
这样的人做了皇帝,想必会好好对待他的兄弟……和如晦。
先帝的眼神慈祥。
“你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便遭遇了许多,性子也有些独,幸好和太子还玩的来,日后也不担心没人陪你,还有你母亲……她若是知错了,对你好,也不要太为难人家。”
长辈都有爱劝和的想法。
他马上就要死了。
唯独放心不下这个养子。
只担心自己死后,还会孤独困苦,寂寞之时,无人相诉。
顾如晦只觉得这虎符实在烫手,把头低的低低的,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流泪。
“等到太子位置稳固那日,臣会将虎符献上。”
先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费劲的伸出手,摸了摸小战神的脑袋。
头顶的触感柔软,顾如晦莫名有点想哭。
“朕死后,你愿意照顾他们孤儿寡母,朕感激不尽,只是不要委屈了自己,皇后……是个有成算的,若将来有变数,你只管将虎符掌在自己手中,护佑百姓平安就好。”
最后的愿望。
他不是要求养子护着自己的江山稳固。
而是百姓平安,天下太平。
说到这里,顾如晦已经快说不下去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虎符,带着厚茧的大拇指揣摩着,神色莫测。
“除了虎符,先帝还给了本王一道圣旨,里头的内容写着,若皇帝昏庸,本王可取而代之……先帝让本王留着这道圣旨,本王那时候想着,等几年,等到皇帝权力平稳了,没闹出什么乱子,本王就将圣旨烧了,将虎符献上,然后带兵去西北,去守着边疆。”
去守着那个人治下的太平盛世。
守着那个人临死前都想的百姓平安。
顾知意放软了声音。
“父王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平乐帝杀鸡取卵,太后倒打一耙。
狡兔死,走狗烹。
老爹的手上有那么多的兵,却从来没有提过造反二字,即便被挤兑的粮草都没有供应上来,他仍然遵守着承诺,守着赵国的边疆。
“先帝与您有再生之恩,您也花了小半辈子的时间守护着先帝的基业,您不欠谁的,更不欠先帝那些不孝子孙的。”
换句话说,先帝的恩德是先帝的。
有关旁人什么事呢?
总不能别人往你的心口捅了个刀子。
就因为那个人是先帝的子嗣,便要心甘情愿的去死吧?
顾知意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您若是想,任何人都阻拦不了您。”
算上她的势力,刚刚打下来的衡山王的土地,以及老爹自己的封地,他们共同占据了赵国大半的疆土。
太后带着几万士兵在南宁苟延残喘。
吴广王守着吴广的地界,不可能再进一步。
东山王能征善战,却不善经营。
晋阳王……
顾知意握住了老爹的手。
“我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要您想,这天下就是咱们的。”
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