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帝被那眼神看的心虚。
其实他的心里也是没底的。
顾如晦毕竟是权倾一时的汝南王,手下的能人异士无数,就连他这个皇帝,想起来都会觉得很是害怕。
若他们是自己这边的人,做皇帝的自然能够高枕无忧,可若当他们成了敌人……
在顾知意没来之前,平乐帝的脑子里一直想着该怎么处理汝南王的部曲。
他本就是心虚的,如今却更加后悔起来。
怎么说,顾如晦和他都有那些年的情谊。
外面还没完全平静,他就这么杀了顾如晦会不会太着急了一些?
“此事…是…是朕对不起你父王,不过朕也是有苦衷。”
沈怀洲站在一旁,看着仅仅用一句话就能把局面反转过来的自家小表妹,忍不住挑了挑眉。
做文人的,其实嘴皮上都要有些功夫,才能在和文人的相争之中不落下风。
沈怀洲眼睛一亮,恨不得当场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他自认为自己在嘴皮子上的修炼还算可以,但和自家小表妹比起来,还是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啊!
顾知意勾了勾唇角。
有些人就是这样,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特别是在吵架的时候,不管你有理没理,都得表现出老子天下第一有道理的样子,先用气场压过去!
对方的思路一被打断,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好歹也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久,熟知拍马屁之道,对平乐帝的脾气也算是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瞧着他已经认了错,顾知意乘胜追击。
三言两语下来,平乐帝越发的心虚,只觉得自己果然是做错了,实在对不起顾如晦。
心中的愧疚感作祟,他对顾如晦唯一的女儿也变得宽容起来。
一想到那小丫头平日的可爱乖巧,甚至都不想计较顾知意带着百姓逼宫的事情。
还是被李德全一提醒,他这才想起来。
“有什么事情,你也要好好和朕商量啊!怎么能够做出撺掇百姓的事情?”
顾知意冷笑一声。
“我父王遭此噩耗,我哪来的心思篡夺百姓起义,陛下认为所有人都和您一样,两面三刀不成?”
李德全忍不住把头低的更低了一些。
当今这世间,能够指着皇上鼻子骂还没事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位姑奶奶了。
被攻击了,平乐帝也没有表现的多生气。
反而顾知意的态度,更让他放下心来。
爹死了,要是这小丫头还能够克制住情绪,好好和他说话。
他才要开始怀疑,顾如晦死亡的消息是真还是假了。
所以说人都是自私的。
就像顾如晦“死”了,平乐帝才会想起他的好。
对待已经没有威胁的人,他总是会格外宽容。
“朕会想办法补偿你,你且说,该如何才能说服外面那些百姓退回去?”
顾知意悄悄勾起唇角,又迅速把唇角抹平,抬起头来,眼珠子很亮。
“罪己诏!”
平乐帝控制不住的站了起来。
所谓罪己诏,是古代的皇帝在朝廷出现重大的问题,政权处于严重安危或者国家遭遇重大天灾时,为了自省或者检讨自己的错误而发布的一种口谕或者文书。
这代表着皇帝向世人宣布。
自己错了!
威严扫地。
对于至高无上的皇权来说,罪己诏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最后尝试,相当于把自己的脸面送上去,给全国人民踩。
在前朝,有个皇帝好大喜功,四处征战,让本来强大的王国数十年来毫无发展,甚至倒退,他这才发表罪己诏,几乎挽救了那个庞大的王国。
古往今来,发过罪己诏的皇帝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因为那代表着自己的罪行,要被世人永远铭记。
他将会被刻在耻辱柱上,永远都无法洗脱。
啪!
平乐帝一拍桌子。
“你在做梦!”
“我不能让我的父王变成奸臣!”
顾知意突然大喊一声,丝毫不比平乐帝的声音弱。
把原本气势汹汹的平乐帝都唬住了,站在上面一愣一愣的。
她丝毫不让,眼眶都是红的。
“陛下你神通广大,能颠倒黑白,我不能让我父王死后,都得了奸臣之名。”
“他做了有利于千秋万代的事,就该受万世敬仰!”
李德全都被说的感动了,心中酸涩,十分动容。
“奴才斗胆,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归根结底,人家公主只不过是想让汝南王能够得一份身后清名罢了。
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若是皇上还没有什么动作,传出去对名声也是大大的不好。
而且王爷已经去了,这个法子虽然对皇上名声有碍,但能够平息众怒。
有百利而只一害!
平乐帝的表情有些动摇。
忽然想到了城门外围着的那些百姓。
想到了宫外特地绕远路来送行的宫女太监。
想到了如今还围在京城外,飘洒着顾字旗的大军。
若他没有行动的话,那些人……会不会闯进来?
他扶着椅子,颤抖的坐了回去,在那一瞬间,似乎老了十岁。
“朕想想……朕需要想想。”
半个时辰之后。
顾知意退出勤政殿,看着天边的斜阳。
落日映的天空一片赤黄,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显得整个紫禁城都生机勃勃起来。
她忽然闭上双眼,眉眼带笑。
从今以后。
九州任行,山海无阻!
沈怀洲跟在后面。
看着那穿着白衣的小姑娘。
她的手上还捧着那个牌位,闭上了眼,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莫名的多了两份圣洁。
夕阳虽要落下,但朝阳即将升起。
在这一刻。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王朝的没落,和另一个王朝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