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林亦白是太子的堂兄。
当今皇上的性格柔弱又多疑,极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在十多年前的夺嫡之战中,太上皇是不太满意他的。
他更属意林亦白的父亲,有勇有谋,封号辰亲王的大皇子。
太上皇病重,储君之事却一直没个着落,朝堂里议论纷纷,后宫也卯足了劲,只想把自己生的孩子送上皇位。
以当今皇帝那尿劲,自然干不过辰亲王,若不是顾如晦站在了他这边,说不定皇位早就易主。
可当大家都认为,太子的人选会是辰亲王时,他却出事了。
“辰亲王被人指认卖国通敌,与帝国往来的信件就从他的书房里搜了出来,百口莫辩。”
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
太上皇大怒,辰亲王判了斩首示众,亲王府也一个都没能逃脱,上百口人,全被押到了监狱里。
死的死,散的散。
“当今皇上不肯放过辰亲王,也是害怕他的血脉东山再起,前来复仇,用尽了各种手段,王爷的子嗣,一个都没剩下。”
宋柳之语气悲壮,显然颇为伤心。
辰亲王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王爷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
可当初他正在外面游历,对这件事情知之甚少,等回到京城之后,已经尘埃落定。
他痛不欲生,不愿再留在这个伤心,决然辞官归隐。
说来也是命运使然,脱离了官场沉浮,心境开阔起来,他的字写得越发之好,声名远扬。
“七年前,老夫因为一件私事回到京城,却无意间在林尚书的府中,发现……这孩子,长的和他娘亲极为相似。”
顾知意挑了挑眉。
能生出林伴读这么好看的孩子,想必那位女子也更加风华绝代。
“林伴读的母亲是?”
宋柳之的眼神透出了一抹向往:“当时的辰王妃,京城第一美人令仪。”
顾知意敛下眼眸。
“姓林?”
“林妙妙的林?”
宋柳之:“辰王妃的确是林大人的亲妹妹,但他们在很多年前便大吵了一架,辰王妃和林府断绝了关系,林大人也公开说过,不认这个妹妹。”
但即便如此,在血脉上,林大人也是林亦白的舅舅。
顾知意用手敲着桌子,脑子却无比的冷静,声音淡淡的。
“继续。”
宋柳之知道辰亲王仍有血脉尚存,又惊又喜。
看到王爷的孩子竟然在臣子的府中受尽屈辱,他更是愤怒极了。
王妃风华绝代,王爷尊贵无比,他们的嫡子本该高高在上,闲时赏花,挥斥方遒。
如今却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府邸之中,为猪为狗,让他怎能不心痛?
他顾不上什么大局,当天便把小亦白带离了府中,找大夫给他看了伤。
天知道他看到小亦白身上的那些伤口时,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把林府那些人都杀了个干净。
“老夫能力不足啊!”
宋柳闭上眼,叹息一声。
“我哪里知道,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有人盯着辰王府的孩子,还有人盯着老夫。”
他不是政治家,也玩不过那些搞政治的。
等发现自己被监视的时候,林亦白已经在府里呆了一个多月了,正是一块发光的靶子。
他想尽办法的联系辰王府残余的势力,却受到了警告,他自己也就罢了,可家人也遇到了危险,他是真的怕了。
“老夫那时才知道,老夫根本护不住他。”
宋柳之在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夜,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把林亦白送回了林府。
他自认为这是权衡利弊之后最好的解决方法,蹲在小亦白面前,平静地告诉他自己要离开京城的决定。
他至今都记得,林亦白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亮晶晶的眼眸变得黯淡。
那孩子年纪小小,却已经很懂事了,从不会大哭大闹。
沉默了许久后,才冷静的问他。
“先生,决定好了吗?”
他骨子里高傲的,即便还是个弱冠孩童,却也做不出哭喊着求人家把他留下来的事情,那一句反问,已经是他竭尽全力的呐喊了。
可宋柳之没有听懂。
或者说他听懂了,却依旧决定放弃。
从此,林亦白再次成为了林家庶子。
被踢回了那条阴沟里,腐烂,新生。
顾知意这次沉默了许久。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却仿佛能够想象到那个小小孩童孤单又倔强的背影。
被送回去的那天,他在想什么呢?
他会不会,委屈的哭?
如今的林伴读,性子内敛了许多,只让人觉得温文尔雅,却又暗藏锋芒。
就像一只蒙尘的珍珠,经历过千万次风沙的打磨,终有一日,会耀眼夺目。
她敛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声音也轻轻的。
“你说,林大人知道吗?”
长得那么相似,林大人应当不会不知道吧?
“咳,老夫也觉得,他应当是知道的。”
宋柳之叹了口气,“林大人用心良苦啊!”
把人藏匿在自己府中,身份虽卑微了些,起码也能保住一条性命。
顾知意只嗤笑了一声,并没发表意见,宋柳之却皱了皱眉。
“公主何意?”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讽刺。”
她平静地收拾起了东西,耸了耸肩。
“其实,我宁愿林大人不知道。”
她是去过林府的,也知道林亦白艰难的处境。
若林大人只是个没有责任心的渣男,或许对林亦白来说,才是最好的。
起码能有个人怨恨。
哪像如今这样。
宋柳之对他好,却给了他希望又把他抛弃。
林大人对他好,却让他活得形如猪狗。
多讽刺。
宋柳之僵硬住了,“这世上,不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