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不见的系统界面之上，【万物通感】的技能正在微微闪烁着荧光。
每一只鬼童所具有的能力都与他们自己的死法息息相关。
莹莹只是把溺羊长久以来的感受传递给了汤问子而已。
“嗬嗬嗬嗬……”
汤问子倒在地上，用手抠着自己的喉咙，发出不成调的气声，腥臭的水已经在他身子底下晕开了一大片。
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隔间之中。
汤问子曾经说过，无论隔间中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
坐在外面的彭燕芙夫妇听到了里面不同寻常的响动，却碍于汤道长的吩咐而止步不前。
汤问子万万没有想到他亲口定下的规矩竟然反而害到了他自己。
溺羊也惊呆了，已经不成人形的鬼童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折磨了自己许久、高不可攀的人也会有倒在地上的一天，它低头呆呆地望着汤问子，肿胀的眼里闪烁着惊奇。
借着这个低头的动作，一根棕褐色的绳子在溺羊脖子上若隐若现，一块活灵活现的羊型玉坠滑落出来。
莹莹一愣，眼疾手快抓过了那枚玉坠。
入手的触感温润细腻，雕刻而成的小羊半跪半卧着，神态栩栩如生——那赫然是一块羊型的羊脂玉挂坠。
莹莹的脑海中像是骤然被一道灵光击中了：这难道不正是宋代十二生肖挂坠中的一个吗？
莹莹也明白了“溺羊”这个名字的由来。
“小哥哥你难道……属羊吗？”莹莹望着溺羊，小小声地问。
但已经被制成鬼童的溺羊歪了歪脑袋，很难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被溺死的小羊……这大抵是世界上最令人难过的名字。
莹莹猛地跳起来，冲向角落里被裹成蝉蛹的鬼童，把那团臭烘烘的裹尸布扒开，一些细碎的黄土窸窸窣窣地掉下来。
鬼童拼命挣扎，发出“嗷嗷”的叫喊声。莹莹白嫩嫩的小手往他胸口一按，鬼童就动弹不得了，挣扎间，隐约能看见一块极为眼熟的润白玉坠在裹尸布的间隙中摇晃。
莹莹伸出手扯出那块玉坠，鬼童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活像是莹莹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了似的。
“莹莹，怎么了？”
霍承玄察觉到莹莹的神色有异，跳进屋里，走到了莹莹的身边。
莹莹又感觉到难过了，她把手掌摊开。嫩白的手心里躺着一块小小的白玉老虎。
莹莹把小老虎玉坠按在心口，指着裹尸布鬼童说道：“四哥，我好像知道它的名字是什么了。”
“它叫‘埋虎’。”
被活埋了的小老虎。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起了作用，埋虎突然像是化为了一座石雕，僵硬在原地不动了。
它僵硬的姿势也很奇怪，身子直挺挺的像根木头，双腿并拢，双手紧挨在一起蜷缩在胸口处，臭烘烘的裹尸布包裹着它，就像是一具木乃伊，又或者是……
“这是它被活埋时的姿势。”霍承玄沉声说道。
这个孩子就是这样被包裹着裹尸布，手脚被捆住，仰面躺在深坑里，眼睁睁地看着黄土一点一点洒在他的身体上。
他还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
来自地狱的恐惧不断拉扯着他，黄土掩埋了他的腿，又盖住他的胸口。他能感觉到细沙与土粒灌进他的口鼻，层层厚实的土壤挤压着他的胸腔。
这样的痛苦即使他死亡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所以只要提到“埋”这个字，埋虎都会不由自主地做出这个凄惨的死状，就好像他依然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
因为这个缺点，埋虎成了汤问子制作“鬼降”的失败品。
莹莹忍不住向埋虎伸出了小手：“埋虎小哥哥，你的能力是什么呢？也要通过触碰才能发动吗？”
僵硬成木乃伊的埋虎猛地一颤，它“咔哒咔哒”地转动脖子，用那张被裹尸布蒙了大半的脸面朝着莹莹，一边张开嘴。
“吼吼吼——”
埋虎的声带已经被彻底破坏了，即使是莹莹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作为鬼童，它们是不可能伤害主人的。但是它们可以将能力施加在莹莹身上，莹莹再用【万物通感】的技能将这种感觉原封不动地尽数返还给汤问子。
埋虎呆呆地向莹莹伸出手。
在两人的小手相接触的那一刻，莹莹一下子明白了埋虎的能力。
溺羊能让人感受到被水淹死的痛苦。
埋虎自然是让人体验到被深深埋在地下时的恐惧与无助。
莹莹一边握着埋虎的手，一边飞奔到隔间的另一头，一把抓住了汤问子。
可怜汤问子刚刚摆脱了溺水的痛苦，才从地上的水渍中勉强撑起那七老八十的身体，就被莹莹一碰，立刻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细细的黄土从汤问子的身上掉落下来，汤问子苍老的面容扭曲得看不清人形。
如果说汤问子之前被水溺时还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那么他被土埋之后，就变得无比安静。
在漆黑拥挤的地下，人类的任何声音都传不出来。
不知不觉中，汤问子紧闭着双眼，身体也变得笔直仿佛一根木头，他双手不自觉地蜷缩在胸前，做出一个类似于木乃伊的姿势，和埋虎之前一模一样。
大概所有被活埋致死的人都会保持相同的姿势吧？
这下，狭小的隔间里总算是安静了。
莹莹突然想起了什么，“唰”地一下扭过头去。
啊对了，思倪姐姐！
只见杨思倪缩在隔间一角，已经吓呆了。她呆呆地看了看埋虎和溺羊，又看看莹莹和霍承玄，最后再看看占据了大半个隔间，龇着锋利獠牙的牙牙。
杨思倪：“……”
谁懂啊家人们，这么狭小的一个隔间里竟然能挤下这么多妖魔鬼怪！
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杨思倪在这十分钟里见到的鬼怪多。
这里面哪个看起来不比汤老道长可怕？
杨思倪两眼一翻，正准备晕过去。
莹莹大惊失色，连忙冲过去抱住杨思倪：“思倪姐姐，是我！别晕！”
其实莹莹的声音杨思倪早就听起来耳熟了。
在朦胧的意识之中，杨思倪看到莹莹摘下兜帽，露出那张漂亮可爱的小脸，杨思倪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伸出被勒出了很多细小伤口的手，难以置信地碰了一下莹莹的小脸。
“莹莹……？真的是你？”
是被关出了幻觉吗？
还是做了汤道长的小仙童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杨思倪在梦里见过的场景终于变成了现实？
杨思倪猛地抱紧了莹莹，晶莹的泪水涌了出来：“是真的……莹莹，我好想你！”
莹莹笑了一下，像个小大人一样稳稳抱住杨思倪：“思倪姐姐，我当然是真的了。小灰说过，善恶到时终有报。”
“之前你帮过我。”
“现在，我来救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