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玄一个仰倒，心跳骤停。
谁懂啊！深夜，空旷无人的病房，一个躺在床上仿佛活死人一般的臭小鬼。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像鬼片？
霍天师甘拜下风，甚至觉得霍承泽比他以前见过的厉鬼还要阴间。
可是莹莹不觉得，她高高兴兴地扑上去，拉了拉霍承泽冰凉的手：“五哥哥，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
“你明明已经醒了，为什么大家都说你还没醒呢？”
霍承泽一动不动地躺在被子里，脸色白得像纸，那双空洞的浅色眼睛如同两颗玻璃珠，反射着病房里惨白色的灯光。
即使是常年与鬼怪打交道的霍承玄都觉得渗人，一股阴风直往后脊梁上蹿。
莹莹也不气馁，拉了拉霍承泽的手，又伸出细细白白的手指挠挠霍承泽的手心。
这下，霍承泽终于有反应了，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移到了莹莹身上。
莹莹开心地点点头：“是啊，五哥哥，我来找你啦。郑阿姨被我们引走了，暂时回不来。”
“不过五哥哥你不要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莹莹是来找你玩的！”
霍承泽侧过头，仿佛小木头一样呆呆地盯了莹莹一会儿。
他的反应总是很慢很慢，就像是孤僻的小蜗牛，总要有很长的反射弧才能从蜗牛壳里伸出柔软的小触角。
莹莹耐心地等待了半晌。
霍承泽终于慢吞吞地张开了嘴：“嗬……”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紧接着，一室寂静。
午夜的病房里静得可怕。
霍承泽怔怔地张着嘴，一丝茫然飞快地从他眼中滑过，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抿起唇角，又呆住了。
莹莹脸上开心的神情落了下去。
墨黑色的乌鸦飞落在莹莹的小肩膀上。
就连霍承玄的脸色都骤然冷峻。
在场的两人一乌鸦全都听过霍承泽说话，知道他并非真的是一个哑巴，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全都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霍承泽他，真的不能说话了。
*
把霍家视作眼睛珠子一样守护的五少爷绑走，需要几步？
第一步，把小小一只的五少爷扛起来。
第二步，拜托“好朋友们”带大家飞下楼。
第三步，驱车回家。
作为人质的五少爷非常乖巧配合，毕竟他连呼救都做不到。
除了他在被霍承玄一把扛起来的时候，像只掉进水里的鸡一样手忙脚乱地拼命扑腾了一下。
但是相比起从小练武的霍承玄，又瘦又小的霍承泽可不就像只小菜鸡吗？
霍承玄只觉得这小破孩子轻得像块木头，但实在是闹腾得不行，便不耐烦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别闹。”
“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霍承泽又呆住了。
这份呆滞一直持续到了霍承恩带着他们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回家，光着脚，穿着单薄病号服的小少年反射弧终于到达，他猝不及防地猛扑向霍承玄，差点把霍承玄的脸挠花。
这一举动可谓是水入油锅，一下子炸开了锅。
霍承玄向来桀骜不驯，作为从小被人供着的小霍天师，除了在莹莹的事情上退让，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君不见莹莹不招他不惹他的时候，也能在游戏里被他拿剑捅个对穿呢。
“你是不是想死？”
霍承玄一把将霍承泽甩开，细胳膊细腿的小少年摔倒在地上。但是染了一头蓝发的少年却只冷冷地看着他，浑身冷气犹如暴风雪般肆意：“我警告你，最好乖一点，不然……”
霍承玄目光森寒，仿佛刀剑般锋利地直视着霍承泽：“我真的会杀了你。”
莹莹被霍承玄那一刹那的杀气和认真震住了。
然而不大的客厅里，如水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屋子里的其他两人却全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霍承望同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霍承泽，似乎对一个瘦小的少年摔倒在地，以及有人发表了谋杀宣言都毫不在意，那是一种袖手旁观的冷漠。
而霍承恩则若有所思地扫过众人的表情，在察觉到莹莹的无措之后，朝莹莹露出一个安抚的温柔微笑，像是在告诉莹莹：没事的，不要害怕。
可谓是非常暖心的好哥哥了……
这种极致的双标温度差令莹莹苦恼地皱起小眉头。
哥哥们好像都很排斥五哥哥，这是为什么呢？
莹莹“哒哒哒”跑上前，搀扶起霍承泽，把他带进卧室里。
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大家终于勉强接受了霍承泽的存在，只不过霍承泽并不适合出现在镜头前。
“反锁卧室，不要让他出门。”霍承望说道。
“门窗我也会锁好，卧室里有厕所，我也会给他准备合适的食物。”霍承恩温温柔柔地说，他朝莹莹露出微笑。
“这样，莹莹总该放心了吧？”
莹莹望着哥哥们，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哥哥们对待五哥哥的态度怪怪的，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莹莹也说不出来。
“不行。”霍承玄突然说。
迎着莹莹投过去的感激目光，霍承玄略微僵硬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说道：“既然已经做了，便要做到万无一失。”
“给我安眠药，三……三哥你是有的吧？”
“什么？！”莹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差一点没有明白霍承玄在说什么。
安眠药？
莹莹只在电视里看见过，可是四哥这时候提起，岂不是意味着……要给五哥哥用？
莹莹的目光化为了一种难过和谴责。
被可爱的妹妹这样盯着，霍承玄浑身不自在，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一抬下巴，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说：“莹莹，你不明白，你也不了解那个小子。”
“他没有你想的那么无害，他甚至和你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安眠药并不是我给他用，而是……他需要这种东西。”
霍承玄很轻很轻地摸了一下莹莹的脑袋，在莹莹头顶看不见的地方，与屋内的其他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莹莹并不知道这一刻哥哥们都达成了怎样的默契，只不过小孩子是不可能反抗大魔王哥哥们的，霍承泽的安置问题最终被敲定。
莹莹懵懵懂懂地被赶回了被窝里睡觉，霍承望甚至还揉乱了莹莹的头发，笑着说：“小孩子不要操心这么多。”
“快睡吧，明天还要拍摄节目呢。”
卧室房门“咔嗒”一声关上，清澈的月光从窗帘间隙中倾泻进来。
莹莹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滚过来滚过去，却怎样也睡不着。
【莹莹，怎么了？】小灰立在莹莹的床头问道。
“我不明白……”
莹莹把小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哪里不明白？】
莹莹抬起脸，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散布着迷茫：“哥哥们……不喜欢五哥哥吗？”
即使是有恩怨的大哥和二哥，还有二哥和四哥之间，也不是这样的。
莹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有一种很别扭的东西横跨在五哥哥和其他哥哥之间。
难道是因为五哥哥不会说话，就这样欺负五哥哥吗？
夜色深沉，时间已经很晚了。
莹莹思来想去，最终是小灰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莹莹，你当然会觉得奇怪。】
【因为——他们并没有把那个白雪小子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而是看作一个物品。】
物品？
莹莹惊讶地睁大眼睛，含着沉甸甸的疑惑睡着了：
可是，一个人怎么会被当做是物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