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西目露担忧。
怕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好一点的是变故是耽搁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要是坏一些的变故,王锐出事了,回不来了就坏了。
清江离着南边上千公里,写信路上得走一个月,发电报都要好几天才收得到。
这会儿王锐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只怕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了。
他传不了信回来了。
暴富的梦瞬间破灭了。
兴冲冲而来,败兴而归的林西西在回李大花家的路上想了许多,走到半道上又改了路线,去了一趟火车站。
窗口的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地坐着。
窗口前一个人也没有,显是十分冷清。
林西西犹豫再三,还是带着证明信上前打算买张去往羊城的火车票。
工作人员翻了翻簿子,又拿起电话打了几个号段查票,捂着话筒告诉林西西,“最近两天去羊城的票都没了,最快的是大后天还有一班剩下两张硬卧票,硬座八十二,硬卧一百六十六,一个下铺,一个上铺,你要不要,要哪个?”
售票的工作人员其实是不抱希望地看着林西西的。
清江站买票的人,极少买硬卧,大家手头都还不宽裕,硬卧足足比硬座贵一半还多,大家都觉得不划算。
“要个下铺。”林西西一边掏钱一边道。
“确定要?一百六十六哦。”工作人员怕听错了,再三询问。
林西西掏出十七张大团结,拍在工作人员面前,挑眉道:“赶紧锁票,我这脚受过伤,爬上爬下不太方便,睡下铺方便些。”
工作人员笑着道:“没那么快的,硬卧票不好卖,不要着急,我马上就给你下票。”
工作人员伸手把钱拿进了窗口里,数了数,还把每张钱都仔细看了看,才慢悠悠的提起话筒跟对面的人说,“清江段,要一张九月二十六号,去羊城的硬卧票,下铺。”
过了几秒,工作人员僵着脸跟林西西说:“那个,下铺刚刚被人抢先买走了。你看?”
林西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慢慢地扭了扭,又在地上用力踩了踩。
没感觉到任何疼痛之后,她赶紧抬头道:“上铺就上铺吧,我要了。”
这一次,工作人员可不敢慢悠悠的了,飞快地下了票,直到话筒里传来票号锁定的声音,她才开始拿笔把车厢和座位号写了下来,又从抽屉里拿出章和印泥一沾,啪的往那票纸上一盖。
把四块找的钱还新鲜出炉的火车票递给林西西后,她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林西西都没她那么紧张。
拿到票后,她随意往口袋里一揣,拄着棍子一拐一拐的出了火车站。
晚上的时候,她和李大花提了一下,过两天要去趟南边。
李大花和那十来个今天刚来的学徒正在编辫子,原本你一句我一句笑笑呵呵的聊得正起劲。
听到林西西又要走,而且这次居然要出省,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道:“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保险不保险哦?非要去么?”
林西西嗯了一声。
她早就打算要去趟南边的。
她爸,现在跟她差不多大,应该刚从军两年,他极有可能是在南方当兵。
正好王锐这事她也要跑一趟。
那只表,可不便宜啊。
她厚着脸皮用尽小手段才弄到手的,就指着它一朝暴富呢,要是找得回来的话,总归是要想办法去找一找的啊。
……
凌晨。
羊城的街头。
一场追逐战正在展开。
“妈的,不是叫你看好人的么?都打成那样了,还让他跑出来了!赶紧找,必须把人重新抓回来!”
王锐一身是血地瑟缩在一个小饭馆后厨房外的潲水桶里。
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过去,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呼喝咒骂。
他一动也不敢动地缩着身子。
咕嘟。
血地气泡慢慢散开,越来越多,把污浊发臭的潲水染红了。
脚步声渐渐的远去。
呼喝声也几乎听不到了。
距离够远了。
王锐哗啦一下从潲水桶里站了起来,把刚从后厨偷吃了出来的一只野猫吓得喵喵直叫唤。
野猫弓着背,四脚用力爪地面,猫毛像炸了似的箕张着,尾巴竖直,像一条钢鞭高高扬起。
明显是准备攻击了。
王锐扒着潲水桶边沿,慢慢地爬了出来,顺手把在桶底捞到的一块肥肉片扔向野猫。
野猫看了染着王锐血液的肥肉片一眼,犹豫了一下,尾巴慢慢地放了下去,试探地走向肥肉那边。
王锐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暗巷之中,顺着墙根往追他的人的反方向而去。
四处是低短的平房,偶尔才见得到一座两层三层的小楼房。
四周一片昏暗。
只有淡淡的月光,冷清清地照着地上。
王锐额头上的血口子不住往下滴血,他不住眨眼,血依旧流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的视野开始变成了红色。
脚下越来越无力,明明平时很快就能走出去的小巷子,突然长得像没有尽头般。
他咬着牙,举步维艰地往前走着。
身后留下了一串血色脚印。
快点,再快点。
不然,等那些人追到河边,就会发现那是一条断头路,等他们反应过来,回头追上来,他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
打着火把的十几个男人,全都穿着清一色的短打衫,黑布鞋,腰上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挂着一只木牌。
木牌是紫荆花形状的,上头写着数字。
眼前是一条自东向西缓缓流动的河流。
羊城很热,今年又比往年更干,河里的水很浅,一眼就能望见底。
火把一照,人要藏在河里,自然一览无遗。
“这条河根本不可能藏人,王家的五小子从来都不是一个笨人,我们全都被他耍了。他根本不会来流花河。”
一人捂着肿起老高的腮帮子的小个子男人缩着脖子道:“先前我就说了,他好不容易跑出来,肯定会直接回王家,不可能去什么流花河,流花河的私潜点早就被端了,没人敢在这边走船了。二把头非不信,还打我。”
木牌上写着二的男人一脸横肉,听了小个子的话,他立马瞪眼看了过来,“老六,过来,刚刚是我不对,我看看你这脸打成啥样了。”
老六以为二把头知道错了要补偿他,立马屁颠屁颠的小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