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想问她找到工作了吗?可又怕被缠上,所以警觉地选择了闭嘴。
没一会儿,宋母就把饭做好了……她有一手好厨艺,菜做得特别精致,看得冯秀荣目瞪口呆:“这像是电视上见过的一样,还有这些盘子的花纹都好好看。”
“这些都是前些年没退休时出国考察带回来的,你要是喜欢啊,我那里还有一套。”
“不用不用,那不合适。”冯秀荣愣了一下,马上摆手。
“没事啊。”宋母人很真诚:“咱们都是一家人嘛。一会儿我就给你包起来。”
冯秀荣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收下了……那啥,我大儿子明年要结婚了,这东西他肯定会喜欢。”
许静就默默地看他们聊天,感觉怪怪的。
她无法与这个陌生的大姐产生亲戚间的羁绊,却不得不应酬交际。她也想绞尽脑汁,感受这具身体里的感情,可是努力多次后,无能为力。
这天晚上,冯秀荣留在宋家过夜,许静让她住在客房里,还给她拿了一套自己没穿过的新睡衣。
睡前,两人聊了很久,冯秀荣说起了老家的一些事……家庭的贫困,父母的薄待,身为女孩的艰难。
“咱爸妈极度重男轻女,一直想生个儿子,但是生了你的时候,咱妈大出血,差点就死了,身子也亏了。”冯秀荣叹气:“所以咱爸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对你也有些薄待,小萍,从小到大,你也吃了不少苦。”
许静有些无语:“非得生儿子?家里是有皇冠要继承吗?越生越穷越穷越生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不,不是的小萍。”冯秀荣叹气:“你二十出头就离开了农村,你大概不记得那种感觉了。”
她说在农村有很多的身不由已,家里要是没个儿子,就会被村里人耻笑绝了后,农村人最重视的就是脸面。她们两姐妹小时候就受了不少欺负。
而且……男孩也是农村最大的生产力。家里没个劳力,一到农忙季节,真的得干到死。
小时候冯父被村里召集去了山上修隧道,家里只剩下身体虚弱的冯母和她们两姐妹,又正值春天农忙的时候。
因为害怕到了秋天没收成,害怕耽误下去过了节气,所以她们三人没日没夜地干活,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后来冯母疲劳过度,在秧田里晕倒了,姐妹俩吓疯了,马上找了赤脚大夫来看,可人家说这病得去县里治。
“你那时只有九岁,抱着妈妈一直哭,我挨着村子到处敲门,才借到了一辆手推车,谁想天太黑了,我们连人带车摔进了山沟里,后来还是邻居的好心大叔半夜灌了苗回来,看见了帮了忙,帮我们把妈妈送到县医院。医生说伤到了肺,再晚来一阵子,咱妈命就没了。”
冯秀荣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小萍,你那时还小,可能不记得那种感觉了,我那天晚上眼泪都要流干了,一辈子都记得。”
许静沉默了,她不自觉地想着许秀荣说的那些事,甚至转换成画面在脑中回荡,此时的她忽然有些感同身受了。
那个年代更苦更难啊,刻入骨子里的贫穷与传宗接代的老旧思想是相伴相随的。她这种没有经历过的00后,如何能了解?
所以,自己刻板地认定祖辈的思维,也是片面的。未经前人苦,何来的品头论足?
自己是从新时代来的,可是冯秀萍不是……她也一定有着骨子里的惨痛烙印,深深地记得没有男丁的憋屈。
要不然,怎么会在生了赵晓云赵晓卉两姐妹后,又生了赵晓东呢?
所以她沉默了,好半天后才冒出一句:“都已经过去了。”
“小萍,你记恨咱爸我心里清楚。后来你跟着你家老赵去了三线,连封信也不愿意写,逢年过节也不回。咱妈去世的时候,你就寄了钱回来,连个字也不愿意写。”冯秀荣一边说一边哭:“你就和咱爸一样倔,你不知道,他表面上吼你没良心,可在自己死之前,却一再念叨着你的名字……”
这句话一说,许静莫名的心口一痛,她真的听不得这些戳心窝的话,她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爸妈去世你不回,你家老赵去世你也不说……我们只能从过年回村的人那里听说你的消息。我写了两次信也没消息。时间久了,我也害怕起来,总感觉我们的关系也像是一根刺横在那里,也不想去碰了。”
冯秀荣低着头抹着眼泪:“你肯定会想为什么这次我会来……因为年纪大了,我今年都快五十了,感觉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我害怕再过些年,我人没了,我们之间也彻底没了音信。”
许静心里很难受……她这时才意识到,之前是自己思想狭隘了,一看老家来的穷亲戚,就主观认定为人家是来抱大腿的。
她根本没去思考过自己……不,冯秀萍做得是不是也有问题。
许静猜测她性子也有些偏激倔强,才会憋着一股气走那么决绝的路。其实这一点从她为了保护赵晓云一言不发自己被枪毙也看得出来。
她就是个超级执拗、偏执、一厢情愿的女人啊。
所以她重重地叹气,然后伸手拍了拍冯秀荣的手背,第一次喊了一声:“姐,你早点睡吧,天色不早了,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
之前她都是大姐大姐的叫,和叫店铺的洗碗大姐没啥区别,这一声姐也算是很真挚了。
冯秀荣感动地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场谈话让许静改变了之前刻薄的印象,第二天她才发现,其实大姐冯秀荣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贪恋、爱慕虚荣。
冯静带冯秀荣逛了一天的街,发现她仍像昨天一样,看见好东西大呼小叫的十分惊叹,嘴上也会说些农村妇女口无遮挡的话,举手投足也不讲究,但每当许静要给她买啥时,她都摇头拒绝。
“不要不要,我们农村人,哪穿得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