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总之,离将军庙还有十几米,云遥就听见里头刀剑相接的声响。
云遥抬头,见庙门上那块匾不时大幅晃动,灰尘一点一点向下抖落。
这庙本就饱经风霜,再这么打下去,怕就要塌了!
她咬紧牙关,鼓足勇气冲了进去。
庙中一片混乱,满地狼藉,她才走几步,就踢到了不知是桌板还是木桩的硬硬的东西。
剑风四起,身影如电,根本分不清人,也找不到人。
“那个、那个!能不能别打,哥哥?师姐?师兄?”
云遥奋力挥手,而声音转瞬就淹没在打斗声中,根本没人停手。
有人使刀,有人使剑,有人画阵,云遥再怎么心一横,冲进去了也是要被剁成肉泥,正纠结无助着,竟听见还有人冲进了庙中。
云遥回头:“小六?!”
头顶倏然轰隆隆一声巨响。
云遥扑过去。
下一秒,无数的木板砖块倾泻而下。
这久经沧桑的庙顶,终于经不住他们这样剧烈的打斗,塌了一个大洞。
云遥护着小六,紧紧闭眼。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云遥疑惑,抬眼看去,就见一把银辉的长剑在她头顶飞舞,骤如闪电,唰唰几下将木板砖块劈成碎末,她除了落下一身灰尘,安然无恙。
长剑完成任务,飞入云湛身左的剑鞘中,他有些意外:“云遥?你怎么——”
打斗声渐弱,云遥趁机道:“别再打了,咳!哥哥,咳,凌将军,咳,我们有话好好说——”
边说话边吃灰,苦不堪言。
小六从她怀里钻出来,跑向帷幔后:“凌游哥哥!”
云湛与闻姝上前查看情况,闻姝在她后背并指一点,云遥瞬间感觉一股气道冲出,张嘴将尘土吐了个干净,登时舒服多了。
“多谢、多谢师姐。”
云湛沉声道:“云遥,你先回客栈。”
云遥急道:“哥哥,别赶我走,我不是来添乱的,我真的有办法。”
帷幔后,小六厮打着赫连铖:“你放开凌哥哥!放开!放开!”
“哪来的破小孩!”
云遥赶紧冲上去,将小六拉开,朝赫连铖讪笑:“师兄师兄,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一般计较。”
小六紧紧挨着凌游,使出吃奶的劲想要解开他身上的光链,怎么也解不开,急得脸都憋红了。
云遥看向哥哥:“哥哥,能不能——”
云湛摇头:“诛邪剑失控了,现在还不行。”
果然,凌游周身的蓝光正反常地波动。
云湛走上前,对凌游道:“作为剑灵,你的持剑力日衰,已经难以控制诛邪剑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剑交给我们。”
凌游并不答话,只是低着头,但态度很清楚——绝无可能。
气氛僵持中,云遥诚恳道:“凌将军,若我们帮你找人呢?”
其他三人都微微疑惑,找什么人?
凌游却是抬起了头。
云遥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真的很需要这把剑。我猜,凌将军不愿意将剑交给我们,不是非它不可,而是还有未完成的事要做,对吗?”
半晌,凌游终于开口了,“你认识我?”想了想,看向小六,小六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凌哥哥,云姐姐是好人。”
云遥露出一脸真诚的笑容,极力佐证自己绝对是个好人:“所以,不如你要找的人,我们替你找。待找到后,再将剑交由我们,如何?”
她拿出宗门令牌:“你看,我们是仙门中人,你大可以放心。”
赫连铖不由翻了个白眼:“喂。”
随随便便就透露身份,真是蠢得难以言喻。
云遥假装没听到,仍极力展现自己“亲切”“可靠”“安全”!
可她明明看出来凌游已经动摇三分,却依然沉默,料想自己看起来大概不像四人中可以做决策的那个,所以凌游仍在犹豫。
她只能看向云湛。
哥哥,你信我——
方才她说话的间隙,云湛已经理了个大概,接收到她求助的眼神,无奈低叹,慎重思忖后,道:“若属实,我们可以替你找人。”
云遥赶紧接道:“是啊,人多力量大嘛。”
凌游的视线依次落在当场每个人身上,他们的衣着、法器。
小六拽着他的袖子点头,过了许久,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道:“好。”
云遥松了口气。
情绪平静下来,他周身的蓝光也平息了。云湛解开光链,道:“你要找的是谁?”剑眉冷凝,“还有,你究竟是谁?”
帷幕微动,一道身影从后走出,从阴暗处走到光下,云遥想起那张“脸”,默默撇开头,视线却捕捉到金色的一角。
原来他的脸戴上了一副金色的面具,这面具很大,将他的整张脸都罩住了。
“鄙姓凌,单名游,”他顿了顿,“燕赤国人。”
燕赤国,正是一千年前中原的一个古国。
“你要找的人,也是燕赤国人?”
凌游点头。
闻姝微微讶异:“这么说来,你已经找了一千年了?”
凌游神色惘然,是么,一千年了。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过了太久,久到他自己也不记得时间了。
云湛道:“此人如今在何界?”
凌游:“不知。”
云遥道:“那现在叫什么名字?”
凌游:“不知。”
闻姝道:“可有画像?”
凌游:“没有。”
赫连铖笑了,气笑的:“你耍人玩呢?”
小六恶狠狠瞪着他,云遥怕再起祸端,连忙将小六扯到身后,道:“没关系没关系,要是线索很多的话,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找到了。”
赫连铖不想参与无聊的猜谜游戏,转身就出了庙。
定时炸弹终于走了,云遥又松了口气,继续问:“那么千年之前,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虽然说,拿着一个千年前的名字去找千年后的人,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但总比没有线索的好。
闻言,陵游微不可见地攥紧了拳,又松了松,他仿佛许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生涩开口:“——唐鸢。”
云遥重复了遍:“唐,鸢,是女子?”
凌游点头。
有了名字,然已经过去了一千年,好些个轮回,变数颇多,茫茫六界,如今是男是女,是人是妖,都一概不知。
云遥挠头:“那......我们该去哪里找呢?”
云湛沉吟,若走寻常路,自是难如登天。
不过,真想找捷径,也不是全无办法。
正对上闻姝的视线,对方似乎也不谋而合,两人颇有默契,异口同声道:“冥府。”
云遥:“冥府?”
云湛问凌游道:“你应该未曾去过冥府,寻生死簿吧。”
凌游点头:“我试过,但——”
上古神器诛邪剑天生与冥府内的阴气相冲,他也想到过这个办法,却施行不了。
冥府的生死簿,只要是六界中的生灵,除了有些棘手的神与魔,其余的,是生是死,所在何方,一查便知。
这位唐姑娘,不可能是神,因为神界已经一位神都没有了;至于魔,除非经历过难以承受的重挫或变故,一点向善、留恋之心都没有,否则凡人堕魔,一千年也出不来几例。
云遥欣然,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
这冥府,也不是人人都去得的。
想进去的话,不外乎两种方法。第一种自然就是去死了,死后顺理成章就会被抓过去。当然这方法是万万使不得的。
那便只剩下第二种——拿到冥界通行令牌。
云湛正色道:“若寻到人了,要怎么做?”
陵游摇头:“什么都不用做。”
云遥一愣,不解 :“什么都不用做?”
“是,”虽然戴着面具,却能依稀看出陵游浅浅地笑了一下,“找到人......便好。”
千年的执念,化作剑灵,寻一个人,寻到了却什么也不做,难道只远远地看一眼么?
但这是他的私事,三人都决定不做多问。
正讨论间,突然,庙外黑雾翻涌,妖风乍起。
接着,传来赫连铖的讽笑:“果然是狗啊,闻着味儿就来了。”
那位被贬作“狗”的来者仿佛见鬼一般:“你怎么在这?!!”
赫连铖嗤道:“没大没小,我怎么也算你半个主子,见了主子不问安,谁教你的规矩?”
赫连铖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激怒人都有一套,他被气蒙了,狂砸来几团火球。
这千年古庙又抖了三抖。
“狗屁的主子!该死的仙门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大声向庙中嘶吼:“云湛!我知道你在里面!滚出来!!”
云遥眼睛瞪大:“是谁啊?哥哥,来找你的?”
小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恐怖,一手一个,紧攥着凌游和云遥的衣袖,才有安全感。
“.....”
云湛扶额。
乌煞的语气早不似在昆仑试斗那日般气定神闲。几千岁的魔界大将左使,被一个刚出山的青年砍去左臂一事让他在魔界已经沦为笑柄,是昼夜不能寐,誓要一雪前耻。
见云湛没动静,乌煞一掌接一掌击向这庙,沙土飞扬,铺天盖地。但这庙就如同过去经历的千年风霜一般,即使晃晃悠悠,也屹立不倒。
“出来啊!!你是不是怕了!!他妈的滚出来!!今日老子就要先斩你左臂!断你右手!再把你腿给砍了!拉回去给老子做板凳!!刨了你祖坟!把你风干了拿去喂狗!!”
庙外,赫连铖实在忍无可忍,也喊话云湛:“你动不动手?不动手我就动了,吵死了!”
乌煞又开始大骂赫连铖。
真是疯了。
云湛额角青筋跳动,沉声道:“赤霄,去。”
作者有话要说:副!本!开!启!(之后感情流会变多